夜幕已经降临,空中渐渐显出一颗颗幽蓝色的小星星,被这无边的浓墨温柔映衬。
公园长板凳上还坐着几个悠闲人,嘴里讨论的大都是北国政变和战争相关。
孙琬将车子停靠在湖心公园路边,率先下了车,迎着拂面而来的凉风,张开双手优雅得转了一圈不禁发出一阵感慨。
“哎呀!这儿真美真空旷,仿佛一不小心坠入了仙尘。”
程迪也下了车,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忽然被一阵冷丝丝的微风刺激了一下,她迅速拉紧大衣,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这儿白天来更好看,我以前来这湖心公园的时候,还有很多扑哧着翅膀的白鸽呢!
你明天要是不忙,可以来这儿看看!”
孙琬又打开车门将那台随身携带的微单拿出来,匆匆换了个镜头,对着路灯下飘散的光线随便摆弄了几张。
“我能忙什么呀!好歹在伽弥城也呆了这么久,竟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地儿,可是,却又觉得好眼熟!”
程迪摸索着口袋,拿出手机,对着湖心公园拍了一张,昏沉的湖面上只能看到少片波光粼粼的水波纹。
孙琬拿相机凑近她:“不然,帮你拍一张?我可不相信,你来这儿只是为了看看美景的。”
她突然愣住,思索着什么,翻开手机相册,找到了一张久违的照片。
那张照片,白鸽在前方扑打着翅膀,后方墙壁前,有一名身材高大的维和军官。
那是她手机里仅存的残影,只是想拍下洁白的鸽子,怎料再次看到这张照片时,竟被照片内的人迷了双眼。
等回过神来,孙琬已经按了好几下快门,只见她一只手托着相机的底部,另一只手握着相机的侧面,食指在相机快门上面上下浮动。
“哎哟,你这一转头,把我都愣住了,没对上焦。”
程迪指着照片中萧辰站着的方向,眉眼微微带笑,不紧不慢说道:“在这儿帮我拍一张,肯定很好看!”
那处地儿恰好在路灯下,光线从头顶上方打来还算充足,孙琬还没来得及点头,她就已经方方正正得站在那处散光下。
路灯在她头顶留下反光,还别说,真挺好看的,特别是她笑对镜头的时候,连摄影师都赞不绝口。
“好啦!你别夸我了,回头把这照片传给我!”
孙琬踩着小碎步蹦过去:“你可真会选景。”
两人走到伽弥寺大门时,看见门口矗立的雕像上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炮痕,乌漆墨黑,看久了都觉得渗人。
程迪忽然想到花店老人说过的炸弹袭击死了很多人,那么这处,应该就是炸弹爆炸留下的痕迹,只是不知道这个黑暗的深渊吞噬了多少人的生命。
孙琬用食指摩擦了一下炮弹灰,细小的砂砾被她捻开,顿时染黑了指纹。
“我亲眼见过两起爆炸,第一次在北坡城,第二次就在这伽弥城。
只是你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是同归于尽的做法,在人的身上绑着炸弹,去往人员密集的地方,我看到爆炸中他们微笑的脸颊。”
程迪踩上台阶,想都没敢想这不忍直视的画面,早前她就有看过这些惨绝人寰的新闻,如今踏上这片受难者踏过的土地,难免会觉得扎心。
寺内人不多,零零散散站着几人,有的对着墙壁聆听,有的对着壁画祷告。
两人走进内堂,光线昏暗,与上次来的时候截然不同,屋顶悬梁上那盏金碧辉煌的吊灯不知被谁拆下,剩下几个参差不齐的锁孔落寂得停留于此。
孙琬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将微单紧紧撰在手下,四周太过安静,她不忍心破坏这种寂然无声的氛围。
便学着程迪的样子,双手抱胸。
然而一切都没有她们想象中的顺利。
一声轰天震地的巨响从寺外传来,内堂的人们开始坐立不安,很快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一个接着一个撤出了内堂。
孙琬腿长,出来得早,伽弥寺大门前轰然出现一朵巨大的血莲,印在门前空旷的水泥地板上。
灰色的烟雾还未完全飘散,但那人早已四分五裂,除了血迹,完全找不到一丁点存在的痕迹。
程迪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靠近,有些望而生畏,但她很快将这股胆战心惊的心理抛之脑后:“炸弹袭击吗?”
孙琬刚要开口,却被身后一个女人声抢先回答:“不错,女孩,伽弥城已经不安全了,你必须离开了。”
回答的是一身穿修身黑色长衣的女子,她缓缓摘下黑色的帽子,浓密的及腰白发顺势落下。
程迪回眸间就印象深刻,江飞曾经说过她正是伽弥寺的管理人员,也是伽弥寺的神女,看起来有四十岁。
修长的指甲被她藏进帽子里,只露出一小块白色的肌肤。
身上的花香味并没有第一次来伽弥寺时那般浓烈,只剩下淡淡的清香。
神女双手抱胸,面对着伽弥寺祷告着什么,随后一转身,眼神中黯然神伤。
“我伽弥寺几百年存在的痕迹也终将被抹灭,不再会有人记得。”
程迪来了劲:“可是,战争还没结束,怎么能这么快下定义?”
神女听罢,只是摇摇头:“我深沉得爱着我的国家,从开战那天起,我每天都在静心祷告。”
孙琬嘴角下垂,露出没有笑意的表情,有点像是快被神女感化了:“可有些事情,太过唯心主义,也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孙琬…”程迪觉得她这话有些不妥,想要阻止,却被孙琬抬手拦下。
“神女,抱歉!”孙琬学着她的模样抱胸以示歉意。
神女只是轻微点下头,没多做停留,便转身缓慢离去,留下淡淡的幽香。
孙琬略带尴尬,看向程迪,后者却直接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地板上那朵巨大的血莲。
“程医生”
一声呼喊惹得两人双双回过头,一张英俊的小脸庞从前方拐角处探出,正慢步向她们靠近。
是江飞,那位独臂的白鸽少年。
他小跑至身前,气喘吁吁,好几秒钟憋不出一个字眼,还是程迪先发了声。
“江飞,好久不见!”
江飞不紧不慢抬起头,余光中也瞥见地上那朵血莲,似乎见怪不怪。
“又出现袭击了,这是我所知道的第三起了。”
江飞与几个月前似乎也有了些变化,或许是剪了短发的原因,一身休闲装让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神采奕奕。
程迪互相给孙琬和江飞介绍了一遍。
程迪:“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没回去吗?”
江飞一听问,瞬间一副意志消沉的模样,那一种痛到极致却无法挽救的哀伤油然而生。
“程医生,我回去,已经没有人再等着我吃饭了。”
程迪穆然间微微放大了瞳孔,发现江飞的眼睛里竟然盈着闪闪的泪水,其中的沉郁之色正浓如这寂静的黑夜。
本以为会报出什么更坏的消息,谁料他突然抿唇笑了:“程医生,许久不见,你们还好吗?”
“还好啊!你们呢?”
江飞没有直接回答这一问题,只用淡淡的笑意敛去所有的情绪“伽弥医院最近很忙吧?”
“还好!”
“我还有点事儿要找神女,先就此别过。”
他走的很潇洒,空旷的道路上顷刻间完全没了这个人的影子,连孙琬都不禁连连摇头发出啧啧的感慨:“你这朋友,独臂?这速度,是参加了北国战争?”
程迪慢条斯理得将双手收回口袋,声音不由分说得尖锐了几分:“他是中国人,参加什么北国战争?”
孙琬眼睛微微眯起,若有所思:“我看他刚才的状态,明显是有事儿瞒着你,看不出来么?”
“看出来了,能怎么办呢?”
“唉算了,亲爱的,我们别管这些琐事儿了,你来伽弥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程迪突然带上浓浓的思念,将目光移至拍照的散光处,下巴指了指:“就是想要一张这样的照片。”
孙琬竟被她绕懵了。
“你刚才还在内堂呆了快一个小时呢!”
“行啦!回医院吧!”
回去的路上程迪把车窗摇到最底下,享受着夜黑风高的寂静,街道上随处摆放的大大小小瓶瓶罐罐被她尽收眼底。
楼顶人家自建的棚户房顶被凉风吹得沙沙作响,即使脸颊降了温,她依然迷恋这淡淡的星辰和夜风。
路过伽弥医院拐角时,胡同口里突然闪过两个熟悉的身影,那两顶蓝色的贝雷帽尤其吸引她的注意。
“孙琬姐,停下车,你先回去。”
孙琬刚停下车,人就迅速溜了下去,留下车门里的女人目瞪口呆。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莫名其妙!”孙琬盯着她消失的拐角,顿时觉得没趣儿,便重新发动了汽车缓缓离开。
程迪顺着那条街跑到胡同口,人已经不见了,摸索着进了胡同口,昏黄的路灯孤零零得矗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阵寒风让她心生了几分胆怯。
刚走几步,前方的楼梯口突然走下两个身穿维和军装的人。
是安安和小贝,只是两人看着都没什么精神。
一见到程迪,像是突然间打开了心扉,安安一个拥抱过来,差点没把程迪压倒。
她微红着眼睛,瞬间又眯成一条缝:“程迪姐,我…”
程迪一脸茫然,却任由安安用力抱紧自己,身后的小贝只是直勾勾得盯着程迪,好像有话说,又好像无话可说。
“安安,发生什么事儿了?”
安安眼眶似乎饱含着泪水,像初晨的雨露,只要手指轻轻一碰,便会掉落下来。
“我哥出事了!”
她放开了程迪,却不停得跺脚,急得满脸通红,汗珠跟着眼泪同时掉落。
“你哥?发生了什么事儿?”
见安安情绪激动,迟迟说不出话,小贝发了声:“就是萧辰啊!”
小贝认为她不是外人,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得说给了程迪。
言罢,后者突然把心提到嗓子眼儿上来,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
她又问:“安安,你全名是什么?”
“萧安安!”
程迪猛然间如释重负,却又心悬三尺。
“这样,你跟我去伽弥医院等等看。”
安安顿时脑子里翻转昏旋,耳朵里似乎发着轻微的悲鸣声,仿佛身前站着的不是程迪,而是一个如尘烟一般的膝胧鬼影。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我…”
程迪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又将人轻轻揽进胸前,眼神中露出从未有过的关怀感。
她也无法平息,平静的情绪里已经涨满了一团团热气,好像随时都会爆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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