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成岭失了丁聪,不得不分出精力,亲自加强对薛真卿的暗中监视——
是监视,同时也是保护。
自从慕容成岭亲自监视薛真卿,这才知道她以“薛敬辞”的身份,私底下和周长源、陈洞锐、郭元常等一干庐阳纨绔交往甚密,经常饮宴于流觞院。
其实这些丁聪早已探知,只是碍于生怕自个儿主子慕容成岭会吃味儿,会因男女之情而迁怒于周郭两位侍郎,从而在政事公务上有失偏颇,便一直没将薛真卿同这些人一处吃酒玩乐的事情告诉慕容成岭。
丁聪小看了自己主子的度量,也小看了这件事情的分量。
待到慕容成岭发现其中端倪之时,为时已晚,工部侍郎周长源在薛真卿暗戳戳的教唆之下,已经酿成无可挽回的人祸。
……
仲夏夜,白日里的闷热在夜间渐渐缓和,可医牢里的恶臭却依旧弥漫不散。恶臭最甚之处便是关押工部侍郎周长源的牢房。
夜已深,医牢里的囚犯都已入睡,只剩周长源伤口溃烂疼痛难忍,时而哀嚎、时而呻吟、时而呓语着。轮值的几个看守和医侍都远远避着散发恶臭的周长源,在一处打牌的打牌、打盹的打盹。
慕容成岭一袭夜行衣出现在周长源面前之时,他还以为自己这是烧糊涂梦魇了,怔愣片刻,看清来人之后这才惊诧地“啊”了一声。
刚一出声就被慕容成岭迅速堵上了嘴。
外头打盹、打牌的看守和医侍已经习惯了周长源的哀嚎和呻吟,此刻也只稍稍探头一张望又转回头去继续叫牌。
慕容成岭捂着周长源的嘴,待外头推牌叫牌声又起,这才在周长源的耳边说道:
“本王今夜来,只以私人名义问周侍郎几句话,若回答得好,本王便许你一诺。”
说着,慕容成岭慢慢松开堵住周长源的嘴巴的手,问道:
“知道怎样才算‘回答得好’吗?”
周长源点头,小声回道:
“说……说实话。”
慕容成岭颔首,目光沉沉望着周长源,视线从他的脸上一路扫视到腹部的伤口,只见碗口大的创口已经溃烂,能看见嫩红的肠子蠕动。
慕容成岭见状暗自倒吸一口冷气,知道周长源这伤势怕是时日无多,眼下是皇上在摘星楼结案之前不许主犯死了,下了死命令硬让太医院想法子吊着周长源的一口气。
“正是。”慕容成岭点点头。
周长源循着慕容成岭的目光,知道他在看自己裸露在外的伤口,苦笑一声,喘着粗气问道:
“秦王殿下……想知道什……什么?”
“又能许我什……什么?”
“我已是将死之人,没必要撒谎,但……说不说实话,也……也可以全凭心情。”
慕容成岭低低笑了一声:
“外头都在盛传,周侍郎求生心切,为了活命,连户部里头的挚友也是一通攀咬。可本王看周侍郎今夜的态度却是向死而生啊。”
周长源勾了勾沾着血渍的嘴角,露出凄惨一笑:
“当初是想活命,才听了殿下府上薛先生的建议,将户部一同拉下马……当初,庐阳封城前他若能遵守约定将我救出去,我或许还有命在。”
“可……可如今,就算把我弄出去了,我还有命活吗?”
说着,伸出手,颤巍巍地指了指腹部的创口。
慕容成岭低声道:
“日日受着剜肉之痛,生不如死,亦不过如此。”
“周侍郎,本王问你三个问题,若能如实相告,本王许你一诺——”
“给你个痛快,然后,保全周家。”
周长源躺在病榻上颔首,惨然一笑:
“殿下请讲。”
慕容成岭又扫了眼周长源的伤口,蹙眉问道:
“周家三朝为官,令尊更是官拜工部尚书,朝廷肱骨,深得皇上信任,俸禄赏赐也不曾短了周家的,你为何要在摘星楼的工程上进行贪墨?”
“何人支使?”
“这些事情又和薛敬辞有何牵扯?”
“呵呵!”周长源短促笑了一声,牵动伤口引发剧痛,又“嘶”地一声紧紧阖上双目。额上顿时冷汗如注。
待到这波疼痛稍缓,周长源这才睁开眼睛,没有血色的苍白嘴唇和嘴角渗出鲜血形成诡异的鲜明对比,触目惊心。
他叹道:
“交友不慎、听信谗言、误信小人。”
“我周泌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全拜您府上的薛先生所赐。殿下您洞察秋毫已然知道这些都和薛让有着牵连,不然您不会这样问”
慕容成岭目光一凝,缓缓点头,一句“请讲”等着周长源说出下文——他已经猜到七分却不愿相信的下文。
于是,周长源缓了口气儿,把心一横,将曾经在流觞院遇到冷遇之事合盘道出,将薛真卿当时如何旁敲侧击地从此事引申开去,点拨他要从工部大工程上进行贪墨,明示暗示他兜里有钱才能得人尊重……
又将后来东窗事发,摘星楼坍塌,薛真卿又是如何怂恿他攀咬户部郭元常,混淆视听拖延三法司审查时间……
以及再后来薛真卿转移走他贪墨的银两,却没有按照约定把他救出囹圄,任他在疫病肆虐的医牢中自生自灭。
周长源还告诉慕容成岭,庐阳封城期间,他曾经试着将实情交代,怎知他的供词却没有传出这方医牢……想必,秦王府养虎为患,薛敬辞已然手眼通了天。
听完周长源的叙述,慕容成岭问了一句:“你所说的的这些,还有何人知道?”
“薛敬辞行事向来小心、心思周密,应该眼下除了你我没有旁人知道这些。”
说完这些,周长源伤口疼痛又是大作,他疼得蜷缩成了一只虾米,侧身的时候,肠子从创口漏出了一截,他忍住哀嚎,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一句话:
“请殿下履行承诺……求殿下……告诉家……家严,就说……孩儿不孝,玷污他的清名……养育之恩,来世结草衔环……再……再报。”
慕容成岭不忍再看,将手放在他的颈骨之上,郑重说道:
“本王允你之诺,决不食言。你去后,定还周尚书清白,保周家无恙。还有……不会再让薛敬辞行祸害大燕之事。”
“谢秦王殿下……”周长源说着,阖上了双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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