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耳做好了那个设计,已经闲了好几天了,收海货的事情都交给农伯了,他只需要往海军的交通艇一送就行了。今天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差事,自己已经是个猪倌了。
秦大耳来到公社,找到了陈会计。老头晃晃悠悠带着大耳转过了几个弯,来到了一个小山谷。这苍蒲岛是个火山岛,有3座死火山,火山上光秃秃的,黑黢黢的,植被很少。
“大耳啊,你呢,就去做猪倌,那,那就是公社的集体猪圈。”站在山坡上,老头不走了,指了指山下的4排矮小的房子。
“那里已经有个猪倌了,叫个申屠浩,是个右派,你防着点哈。对了,徐副书记说了,你是领导。”陈会计说完,转身走了。
领导?大耳听到这个词有点懵,自己这就领导了?
大耳看了看山势,猪圈建在了山谷里,那边有一条小溪,取水应该是没有问题了。不过猪圈污染一般都很大,这条小溪很容易被污染。而且送饲料要翻过一座小山岗,就是他现在立足的地方,再沿着小路送下去,显然不方便。
看看再说吧。大耳顺着小路走了下去,计算着步伐,从山顶到猪圈600米,坡度15度。
猪圈旁有个高一点的房子,应该就是猪倌的宿舍了。
宿舍的门半掩着,大耳敲了敲,没有人回应,就推门进去了。
这里大约10平方,有一张半米宽的木板,应该就是床兼凳子了,还有一张书桌,断了一条腿,用砖头垫着,桌子上面有一盏煤油灯。
墙上有一张宣传画“大海航行靠舵手”,下面是日历,圈圈点点标记着些符号,旁边挂了一面大大的镜子。墙角有个木箱,箱子上面有碗筷。这应该就是那个右派申屠浩的全部家当了。
小屋没有人,大耳准备去看看猪圈。
这四排猪圈,只是第一排有猪的声音,那是,现在这年头,人都吃不饱,还顾得上猪么?猪圈里面有5只猪,最大的一只大约50斤,小的只有20斤左右,都是黑猪。这些猪是公社过年时候要杀的年猪了。
人呢?大耳四处张望,没有见到。
不可能啊,这个右派绝对没有胆子跑了啊。大耳顺着小路往小溪边走去,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小溪边有个人!
这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和裤子,就躺在小溪上,头枕着一块石头,怎么一动不动?这应该就是那个右派申屠浩了,难道他死了?
大耳快步跑过去,“申屠浩,申屠浩!”
那个人动了一下,悠悠地在小溪里坐了起来。
“你是申屠浩么?我是秦大耳,新来的猪倌!你在这里做什么?!”秦大耳不禁连连发问。
申屠浩看起来年纪不大,就40岁左右,不过两鬓已经都白了,戴着一个黑框眼镜,其中一条眼镜腿折了,用白色的胶布粘着。
“哦,领导来了,我是申屠浩。”那人有气无力地说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大耳实在搞不懂他。
“哦,没什么,我们去看看猪吧。”申屠浩晃晃悠悠地扶着石头站了起来。
“我已经看过了,你没事吧?”秦大耳赶紧过去扶着他,将他扶到溪边的一块石头上。
申屠浩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看这位新领导,还真是个半大的孩子,不过很阳光,应该好相处。申屠浩刚才躺在小溪里一动不动,那是因为他喝了一肚子水,太饿了,只能喝水饱。申屠浩可没有管水脏不脏,喝多了会不会水中毒。
大耳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芝麻饼,油乎乎的。这是他的午餐,俱乐部弄来的,绝对的好东西。突然,他感觉到一道饿狼一般的目光扫了过来,是申屠浩!
明白了,这个右派饿惨了。大耳将饼撕开,自己留了四分之一,将大块的递给右派。申屠浩根本顾不得客气,一手抓过芝麻饼,拼命往喉咙里塞,直接把自己噎得白眼直翻。
“你慢点,还有!”哎,饿死鬼投胎啊!
诶?类似的场景大耳好像见过,好像有个黑人也是这个吃相,到底是在哪里见过?黑人?
终于,大耳弄清楚了整个养猪场的规矩,那就是,人死猪不能死,没了。
这猪食每三天有人送过来,就是些糠。其他的猪食要猪倌自己翻过两道山梁去割猪草。糠混合猪草煮了给猪吃。申屠浩每个月定量是杂粮10斤,没有米。谁让他是右派?
柴火要从山上拾,这才是最累的。这光秃秃的火山,哪里能弄到柴火?往往要走很远,才能弄到一些。
“浩哥,你了不起啊,养了那么多年猪,硬是没有弄死一头啊!”大耳由衷地称赞,这个中年人硬是喝水也不跟猪抢食,真是有股子脾气。
“秦领导,不敢称哥,不敢的。”申屠浩忙摆手,吃了饼,他终于活过来了。
“我是你领导,以后我叫你浩哥,你叫我大耳,这是我的第一个命令。”大耳也不跟他废话。
“第二个命令,以后我让你吃啥,你就吃啥。”自己好不容易做了领导,那总不能是光杆司令吧,别把唯一的下属给饿死了。
秦大耳拿过自己的挎包,今天走得急,除了一张饼,就剩下藏起来不给海棠发现的几颗水果糖了。这丫头猛吃,迟早蛀牙,还好她是乳牙,能拔了。
“这些糖给你,每天吃两颗,早晚各一颗。”领导掏出了几颗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咦?领导,你看的这是什么书?”右派居然对水果糖视而不见,却盯上了大耳书包里面的一本书。
“你叫我什么?”大耳按住了书包。
“哦,抱歉,抱歉,大耳!”
“这是第一次警告,下一次就不给你看我的书,额,3天。”领导的威风那是杠杠滴。
秦大耳认为拿出的书这右派应该看不懂,《戈兰经注》,大耳自己就看不懂。这是他在北海的图书馆一个偏僻的角落弄到的孤本,只有薄薄的20几页,用汉语注释了一小段傣族语言写的贝叶经。大耳的宝贝里面就有一张贝叶经,他直觉这个东西对自己很重要。但是书上的汉字他都懂,连起来的意思就不知道是啥了。
“咦,这是一段傣族贝叶经书写的藏传佛教宁玛派的经典《幻变》的一小节,很是奇特。”右派的眼镜反着光。
秦大耳听着右派的话,直接傻了。
“第一个命令改一下,我叫你老师,你还是叫我大耳。”
来不及多说什么,秦大耳就逐行逐字地跟申屠浩学习起这本书来。同时,大耳也学习对应的傣文。申屠浩惊讶地发现,这个大耳过目不忘,触类旁通,只是学习了3页的傣文,后面的他就已经大致会了。经文深涩得多,更加多的典故和引申意,他也能够自己弄出个前后的逻辑体系,很快就能自圆其说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要弄猪食了。
大耳三两下将所有的柴火都烧了,看得申屠浩极为心疼,这么败家的么?
大耳又将多数的糠混进猪草里,猪吃得特别欢,哼哼直叫。
“老师,这些猪阉过没有?”大耳问。
“应该没有吧,我不知道。”申屠浩好奇了。
“你不知道没有阉过的猪长不大么?吃再多也长不大,而且它的肉会有膻味。”大耳说。
“不知道啊,前几年也是我养的,吃起来很好吃啊!”咕噜,申屠浩咽了一口口水。
哎!! 看着这些肯定长不大并且满是膻味的猪,大耳非常嫌弃,立马,他做了个决定,将他们全杀了,重新买小猪来养!这才5月份,时间足够了。
这事情总要跟上面说一声,但是现在大耳才意识到,自己连上级是谁都不知道。
“老师,我们的上级部门是谁?谁是领导?”
“送糠给我们的那个人就是吧,叫陈塔林。我一直听他的。”
大耳摇了摇头,算了,直接找赵书记吧,那个人不错,而且上达天听,干嘛找底下的人。啥事都要汇报,那这些破事还不够烦的。
入夜了,大耳在这里实在待不住,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有小溪,这里的蚊子成群结队,好像轰炸机群一样围着他们的脑袋轰炸。他不知道,就因为他今天没有带那根笛子。
“老师,这么多的蚊子,你这一晚一晚的怎么过啊?”大耳都有点担心这个呆子会被蚊子抬走。
“没事,他们认人,不怎么咬我。”
大耳没话说了,随手拍死几只蚊子,默默地走了。
第二天,大耳没有来,中午的时候却有个小姑娘蹦蹦跳跳过来了,挎着个小篮子。“你是浩哥么?”孩子瞪着超大的眼睛问道。
申屠浩笑了,这是怎么了,这两天都有两个人叫他浩哥了。“小妹妹,我是申屠浩。”
“我是秦海棠,我是秦大耳的媳妇!”这女娃语出惊人。
“来,我哥让我给你送饭!以后我哥不在,我都给你送饭!”海棠不由分说,将挎篮里面的东西摆了出来,一碗杂粮米饭,一碗碧绿的青菜,一碗咸鱼。
看着这女娃忙碌着,申屠浩泪水不知不觉地滑落了。
最近秦大耳发了,悄悄的。他跟农伯的生意,在海军俱乐部小卖部卖的海货,30%留给小卖部,20%会留给海货的提供方,10%给大耳,剩下的4成就让农伯去支配。
就这几天,大耳已经拿到了120多元。
农伯发展了两个帮手,都是他觉得可靠之人。一个是叫陈慧颖的妇女,她是烈属,丈夫牺牲了,夫家待不住,就带着女儿回来渔村了。她负责给农伯管账,她曾经上过初中,心细还负责。
另一个是农伯的小儿子,据说他小时候得病烧了脑子,憨憨的,不过有把子力气,农伯叫他做啥就做啥。
收货,送货,跟海军交通艇联系,是农伯负责的,收钱则交给了陈慧颖。
平均每天30元的收入,让大耳一下就成了富翁。
大耳在这个时代生活,也有了生存智慧,这些钱,他准备全部都用在跟公家的工作上,没有一分钱用于个人消费。他知道,即使是这样,这生意也难以长久。但是跟着农伯去收了几次海货,看到那些渔民拿到真金白银欣喜若狂,同时又感激涕零的样子,大耳就不敢停下来。
有多远,走多远吧。
“包船!”“我的命赔给国家!”赵德昌那破釜沉舟的气势让大耳无比震撼,莫名感动,也感到深深的意难平。
杨易来到了北海,他得采购一些东西。一顶蚊帐,2块5毛3,墨水和纸张,5块8,一个烧煤油的汽灯,12块,煤油8块。一大捆铁丝,3元,铁钉螺丝啥的2元;
5只阉割好的小公猪,25块,100公斤的糠,5元,100公斤的榨油后的豆饼,8元;还有蜂窝煤炉子3块,煤粉200公斤。(这些只能明天拉)
农伯的儿子农战天吭哧吭哧地拉着个板车,他们往渡轮赶。
正要上船,一辆偏三轮开了过来,一个海军士兵跳下车,“秦大耳同志,我们政委有请!”
大耳交代农战天把东西拉到养猪场,帮呆子把蚊帐挂好,给小猪仔喂食。
“对了,还有这个。”大耳将一包葱油饼塞进农战天的怀里,“你吃两张好了,剩下的给浩哥。”说完,跟着士兵坐上挎斗,突突突突地走了。
大耳走了,却有个人慢慢地走下了渡轮,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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