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贵凤没嫁人之前,是附近村出了名的犁田好手,使的一手好牛,是个干活的能手。
陆父人懒,就想娶个勤快媳妇伺候自己,一眼就相中了会使牛的江贵凤。
婚后,江贵凤家里家外两手抓,把陆父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生产队的牛一直是江贵凤在使。
今天女婿来,江贵凤特地把生产队的牛车赶来了。
陆景霞抱着孩子先上了牛车。
戴进年捏着鼻子,一脸嫌弃跟上。
“架~”
江贵凤一甩鞭子,牛车飞出老远。
戴进年穿个列宁装,皮鞋。
陆景霞穿着貂皮大衣,踩着恨天高,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两人穿着体面,坐在牛车上,怎么看怎么滑稽。
随着江贵凤那一声声的‘架’,牛车渐行渐远。
刘瑶看着嘴角微抽。
这陆景霞两口子也挺能屈能伸的。
江贵凤更是个神人。
书里写,江贵凤年轻那会经常背上背着娃,手里拿着犁耙犁田,一干就是一整天,都不带休息的,比乡下的汉子还能干。
陆父天天没事就去村口找老头下棋唠嗑喝酒,被江贵凤养的白白胖胖的。
日子过的太安逸,陆父年纪轻轻就三高了,中风后人直接瘫痪了。
这么多年,一直是江贵凤鞍前马后伺候他,任劳任怨的。
“好点了吗?”
江彦问。
“嗯,好多了。”
刘瑶点点头,收回了视线。
“走吧。”
江彦带着刘瑶往镇供销社走去。
供销社不远处停着一辆吉普军车。
江彦似乎和军车上的人认识,给男人递了根烟。
两人闲聊了一会,男人看了刘瑶好几眼。
男人看着和江彦年纪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挺年轻的,穿个花棉袄,很骚包。
仔细看,男人和江彦还有几分相似。
刘瑶猜测着,应该是江彦哪个亲戚。
“嫂子好。”
男人笑着走过来。
“我堂弟,江淮。”
江彦介绍。
“你好。”
刘瑶礼貌笑笑,心说难怪长的这么像。
“等你们好一会了,还以为火车晚点,今天等不到你们了。”
江淮是江月华的小儿子,今年21岁。
江月华两儿两女。
两个女儿都是研究员。
大儿子是医生,年纪轻轻就是医院科室主任了。
小儿子则痴迷考古,在首都文物局上班。
江月华孝顺,每年过年都会带着儿子回老家陪江老太太过年。
江淮是前两天回来的。
江彦之前有给江老太太发过电报,说这两天会回来。
听说江彦要回来,江淮就想着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直接开着他爹的配车出来镇上溜达,想着一会顺便接江彦两口子回去。
吉普车等了好一会了,江淮都想着要是实在等不到人,一会直接回去了。
没想到,还真让他等到了。
“走吧,奶奶在家等着你们吃饭呢。”
江淮帮着江彦把行李搬上吉普车。
“你是……小江?”
有路过的大娘认出了江彦。
江彦颔首,算是回答了,神色淡淡的。
“听你妈说你结婚了?这就是你媳妇吧,带媳妇回来陪你奶奶过年呐。”
大娘打量着刘瑶。
小姑娘瘦小的身子包裹在厚厚的棉大衣里,头上戴了个雷锋帽,脖子上还围着厚厚的围巾。
下雪冷,小姑娘整个脸都裹在围巾里,看不清长相。
听杨慧娇说,江彦这媳妇是个乡下姑娘。
反正看杨慧娇那语气挺瞧不上的,还在乡下到处说人家小姑娘不能生,还说要把她那大儿子生的儿子过继给江彦。
听着就挺离谱的。
江彦今年也才22岁,年轻的很,咋就沦落到要过继儿子了。
并且,人家乡下姑娘咋了,他们这边也是乡下。
再说了,杨慧娇自个不也是乡下人。
“这次回来打算待几天啊。”
也不管江彦冷着脸,大娘热情跟他唠嗑。
刘瑶则装新媳妇回村害羞,头低低的,也不说话。
“你奶奶年纪大了,是该多回来陪陪她老人家。”
大娘拉着江彦絮絮叨叨寒暄了好一会。
江彦神色淡淡,回了她几句后就拉着刘瑶上了车。
吉普车扬长而去。
不多会,就跟走在前面的牛车错身而过。
陆景霞看着吉普车上的刘瑶,眼睛都直了。
她穿着这么体面回娘家,最后只能坐臭烘烘的牛车回村。
刘瑶一个小村姑,竟然能坐吉普车。
好气!
“刚才开车那人是谁?”
戴进年问。
江贵凤:“他啊,我娘家村那个江老太太家的小孙子。”
“江彦弟弟?”
戴进年是人精,很擅长混圈。
转到首都城没多久,戴进年就在这边认识了不少人。
刚才开车那男同志有点眼熟,戴进年感觉自己似乎在哪见过。
“不是,江彦首都城那个大伯家的小儿子。”
陆景霞解释。
“江月华的小儿子?”
戴进年想起来了,之前在首都大院的时候,他见过江淮,跟一群大院子弟骑着自行车遛弯,意气风发的。
江贵凤:“对,就他,听说在首都文物局工作的。”
“什么文物局,不就一个挖土的民工。”
陆景霞不屑冷哼。
现在破四旧,跟文物沾边的都不是好工作。
陆景霞是想不明白,江淮亲爹那么大的官,亲妈又是首都教育局系统的,咋就那么想不开,跑去什么文物局工作,老老实实进机关单位当个科员不好吗。
戴进年瞥陆景霞一眼。
陆景霞抿唇,不敢说话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吉普车,再看自己坐的脏兮兮的牛车,陆景霞此刻对刘甜甜的怨恨值达到了顶点。
要不是刘甜甜,她哥肯定回来过年,自己就不用坐这臭烘烘的牛车了。
好气!
吉普车顺着颠簸的乡道一路往前,最后在一个偏远的村口停下。
“这是谁啊。”
“是江老太太家那小霸王回来过年了吗?”
“除了他还有谁。”
“他旁边那女同志是谁啊。”
“他媳妇吧,杨慧娇不是说那小霸王结婚了吗,应该就是她了。”
“裹这么严实,也不知道长的怎么样。”
“听杨慧娇说是农村的,估计好看不到哪去。”
“两人也结婚两年多了吧,咋没孩子。”
“你不知道吗,杨慧娇说这小姑娘不能生,还说要把大儿子生的孙子过继给小霸王。”
“听说小霸王援越抗美立了大功,都升副团长了,真威风啊,瞧瞧这军大衣,真好看。”
村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一个个抻着脖子往吉普车看。
没结婚之前,江彦就是村里出了名的小霸王,经常打架斗殴。
村里同龄的男生几乎都被他揍过,家长经常去找江老太太投诉。
15岁,江彦被江老太太送去了城里。
之后,江彦就很少回来了。
即便回来,也没待几天就被江老太太赶走了。
几年过去,江彦高了,成熟了,身上那气质也越发凌厉了。
江淮找地方停车。
江彦则提着行李往村子深处走去。
江彦腿长,刘瑶小跑着才跟上。
“你慢点。”
人多,男女有别,江彦也不敢上手扶她,只能放缓了脚步。
“还想吐吗?”
两人并肩走着,江彦开口。
“没,好多了。”
江淮车子开的稳,吉普车又开窗通风,比公交和臭烘烘的火车舒服多了。
这一路,刘瑶难得没怎么吐。
“这个月葵水还没来吗?”
江彦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
刘瑶以前营养不良,伤了身体,18岁才来的月事,时间还特别不准。
有时候一个月来一次,有时候两个月来一次。
每次来月事,肚子还疼的特别厉害。
江彦带她看了很多中医,熬了很多药。
这两年,她身体好点了,疼的不那么厉害了,来月事也开始变的规律起来。
他记得,刘瑶上个月是月初来的月事。
然而,这个月都月底了,马上过年了,刘瑶还是没动静。
江彦隐隐有点怀疑,她不会真怀了吧。
“没。”
刘瑶摇头。
江彦:“一会让我奶奶看下吧。”
“你奶奶?”
刘瑶诧异。
“嗯,一会就知道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一个院子前面。
院子很大,是个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大门是个古朴的双开门,很厚重,一看就是以前大户人家住的。
“这是你家?”
刘瑶哑然。
她没看错的话,这是地主家住的四合院吧。
好大,少说占地也有上千平。
“土包子。”
江彦看她的表情觉得好笑。
“你才土包子。”
刘瑶瞪他,不过还是被惊到了。
“你家不会是地主吧。”
按理不该啊,地主早在前几年就被打完了。
再说了,现在外头闹的那么凶。
他家要真是地主,这院子早被冲了。
“刘瑶同志,说话请要注意点,我家可是正儿八经的红三代。”
江彦故意板着脸训她。
刘瑶瘪瘪嘴,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是我们江家祖宅,祖上传下来的,上百年了。”
江淮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笑着解释。
刘瑶:“那你们祖上肯定是地主,这么大的房子。”
江淮:“也可以这么说,我奶奶以前家里是当官的,爷爷家里开商行的,打仗那会,我爷爷奶奶把家产全捐了给国家买飞机大炮,现在就剩下这个祖宅了。”
江家这些年一直平安无事,也跟这个有关系。
“走吧。”
江淮提着一个行李箱先一步跨了进去。
“小心。”
大门的门槛高,江彦虚扶着刘瑶走了进去。
这个四合院分前院和后院。
前院以前是给下人和长工住的,就两间耳房。
现在没人住,空置了,里头堆满了杂物。
绕过连廊,穿过拱形门,三人来到了后院。
后院很大,正中央是一口古井,旁边有个小凉亭,院子四周的房子全是木头打造的,很高,很古朴,房梁雕梁画栋,很气派,确实挺像旧社会地主的府邸。
来之前,她还以为江彦老家跟她家一样,住的破瓦房。
结果……
刘瑶哑然。
亏的她当初还可怜他爹不疼娘不爱,跟着奶奶住在鸟不拉屎的乡下,还庆幸他没因此自卑,长歪了。
也难怪江彦爹不疼娘不爱还能养成小霸王的性格。
从小住在这种地方,确实很难自卑。
太豪华了。
这房子搁后世都能成景点了。
也难怪江彦那把火能烧三天三夜。
书里,江老太太死后,江彦一把火把老太太和老宅一并烧了,大火持续了三天三夜。
当时她还觉得作者写的有点夸张了。
什么房子能烧三天三夜。
现在看,不夸张。
这么大的房子,还全是用的上等的好材料建的,确实得烧那么久。
首都城占地一亩多的房子,还是这种古朴的老宅,江彦说烧就烧,确实败家。
也难怪杨慧娇当时气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院子正中央是一个堂屋。
堂屋里摆满了各种牌位,牌位上写着江家各位列祖列宗的名字。
江彦拉着刘瑶进了堂屋,然后从旁边桌子上拿了几根香,点燃。
“这是我妈。”
江彦朝其他一个牌位抬了抬下巴。
刘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牌位上写着慈母宋爱萍之灵位,上面还有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和江彦长的很像,看着二十多岁,绑着两根粗黑的辫子,穿着军装,头上带着军帽,眼睛又大又亮,巴掌脸棱角分明,五官立体深刻,浓颜系美女,有点混血的感觉,很有港台女星的风范。
这是刘瑶第一次见到宋爱萍本人,确实很漂亮,比后世明星漂亮多了,难怪能生出江彦这么好看的儿子。
这照片看着是裁出来的,旁边应该还有一个人。
江彦朝着宋爱萍的灵位拜了拜。
刘瑶有样学样,也跟着拜了拜。
祭拜完,江彦拉着刘瑶进了院子最边边的一个耳房。
耳房的窗帘拉着,里面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有点阴森森的。
“回来了。”
进屋后,里头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
刘瑶眯了眯眼,很快适应了里面的光线。
房间不大,里面摆着一张古朴的床,一个衣柜,还有一个大红的……棺材。
好渗人。
刚才声音似乎就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刘瑶脸色变了变,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一只枯槁的手从棺材边缘探出,然后,刘瑶就看到一个穿着暗红唐装,脸涂的煞白煞白,中间还画了两坨高原红的老太太缓缓从棺材中爬坐起来。
那一刻,刘瑶好想呼叫英叔,然后拔腿就跑。
“奶奶,怎么样,我送你的棺材躺着舒服吗。”
江淮走进来,顺手拉开了窗帘。
“还行吧,就是这寿衣好像有点小了,躺着勒。”
“这样吗,那我明天再找人改改。”
江淮扶着老太太从棺材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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