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传来细碎的马蹄踏雪声,让意识逐渐模糊的我,稍稍清醒过来。经常和父亲一起去练习打猎,我的视觉听觉敏锐异常。我艰难转身抬眼看去,远远有一人一马,从雪中来。我挪到路中间,使劲想双开僵硬的双臂,想挥挥手,想发声求救。可是我举不动双臂,更发不出声音。我就这么静静地弓着腰,缩着身子,抱着胳膊站在路中间,我的整个身子,被雪覆盖了,像个小雪人,只有眼珠子,还能微微转动。
不过,我的意识,还清醒着。我看见一人一马离我越来越近,心中升起了一丝恐惧,突然害怕那一人一马绕着我走,弃我而去。或者,骑手没有注意,直接骑马从我身上踏过去。我紧张起来,我的心,终于感觉到了在跳动。我想,上述无论哪一种情况发生,我都将必死无疑。
我闭上双眼,等待命运的裁决。我听见有人大喝一声“吁——”。有马蹄溅起的雪花,扑到我的脸上。我不由地睁开眼睛,看见骑手使劲勒住缰绳,马的前蹄正好落在我的跟前。骑手是个青年男子,面貌和善,鼻子冻得通红。他跳下马背,先伸手指探了探我的鼻息,然后叹了口气。他摘下自己身上那厚厚的斗篷,抖了抖上面的雪,然后轻轻拭去我头上、身上的雪,用斗篷把我整个人裹了起来,只露出脸。斗篷中还带着他的体温,温暖如春。他把我抱起来,跃上马背。马蹄声重新响起。
我知道,自己不用在冰天雪地中带着遗憾,孤独死去了。我的脑神经一下子放松了,脑袋昏昏沉沉,渐渐睡去。
青年男子浑身散发的和善气息,让我觉得很安全。我沉沉地睡着了。这半年来,我第一次睡了一个安心觉。
这一觉我睡得天昏地暗,睡得好香,仿佛把之前欠的觉,都补回来了。悠悠醒来,我发现自己在一张床上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我的血液流通已经恢复了正常,手脚已经可以动了。我揉了揉眼睛,撑起胳膊,坐起身,听见旁边有个小女孩用欢快的嗓音在大声喊叫。我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比我小一些的女孩,冲着外面在叫着些什么。立马,有个仆人摸样的人跑进屋来。
我赶紧掀开被子下床。发现自己还穿着乞丐装,浑身臭烘烘的。我有些难堪,脸涨得通红,低下头,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
我偷偷用眼角瞄,发现那个小女孩,在对那仆人说着些什么,他听完后就出去了。一会,有两人搬了一个大木桶进来,大木桶中热气弥漫。这个我认识,是浴桶。冬天的时候,我家也用这个洗澡。那两人放下大木桶后,就出去了。
女孩跑过来,冲我说了句啥。我没听懂,一脸茫然。她好像也意识到了,我听不懂。她用手指了指大木桶,做了一个搓澡的动作,又用手指了指衣架。我看见上衣架上面放着干净的衣服和一块擦洗用的布,地上还有一双鞋子。我羞涩地笑着,朝女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了。女孩笑着出去了,帮我带上了门。
我过去试了试浴桶的水温,刚好合适。脱下臭气熏天、破破烂烂的衣衫,拿着擦洗巾,爬进浴桶,温暖的水温也温暖了我的心。我憋住气,把头埋进水中,伸手挠着洗了会头发。然后把头伸出水面,把擦洗巾拧干,先擦干了脸上的水,再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拿着擦洗巾,双手左右开弓,左搓右搓,洗了半晌。水越洗越脏,成了黑色。
一路上,为了不让别人接近我,我强忍着,半年没有洗澡。也正因为如此,一路上除了挨饿受冻,遭人嫌弃,没有人来找我的麻烦。
我洗完澡,浑身好舒服,体重似乎一下子减轻了十几斤。擦干身子,换上干净衣服。衣服虽然有点短,但是穿着暖和。鞋子的大小刚好合适。我犹豫着要不要把乞丐服给洗了。
有人敲了敲门,我过去把门打开,是刚才那个女孩。她的手中端着饭菜,笑着看了看我,说了句话,我听得出,是在夸我。她把饭菜放在桌上,做了一个请我吃的手势。
我记得之前,自己因为饥寒交迫,差点晕倒。如今,却不是很饿,便猜肯定有人已经喂我喝过东西了。我不知如何开口称谢,便朝女孩笑了笑。女孩也冲我笑了,指了指饭菜,再次做了一个请我吃的手势。我便不客气了,坐上桌,吃开。两菜一汤,加一碗米饭。我吃得精光。我都快忘了,米饭、菜是什么味道。这半年来,我吃得最多的,是发馊的馒头加发霉的菜。甚至在路边撅野菜生吃。
吃饱喝足,我抬头,发现女孩把视线停在了浴桶,盯着黑乎乎的水发呆。
我赶紧站了起来,羞愧异常,脸涨得通红。女孩见我吃饱了,又大声说了句什么,三位仆人进来。两位把我换下的衣服和浴桶搬走,一位擦了擦桌子,把我刚才吃饭的碗筷端走。
女孩向我走来,我低下头,有些局促不安。女孩突然拉住我的手,我听见她轻轻的抽泣声。我惊讶地抬头看,发现她真的在掉眼泪。我慌乱不知该怎么办。她哭了会,又开始笑了。她擦了擦眼泪,说了句什么,然后拉着我的手,往外走。我不知该怎么办,便任由她拽着。
女孩拉着我出门,穿过走廊,来到一个大厅。厅中,有男男女女坐着在聊天。我扫了一眼,里面共有二男三女。左手边为一男两女,右手边为一男一女。右手边的男子我认识,就是救我的那位青年男子。
看见我俩突然出现,大家都止住了声音,诧异地看着我们。我的视线,集中在那位青年男子身上。他也认出了我,冲我笑了笑。我也冲他,笑了笑,心中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女孩向前,右手捂住左胸口,左脚向前,双腿微微屈膝,向大家行了礼。我便也学着女孩,也行了个礼。想不到,融城不单单语言与莘城不一样,而且礼仪也不同。莘城行礼,是双手合十鞠躬。
女孩上前,站在左手边第一位女子旁边,和大家说了会话。我行完礼,便立在左旁。我发现大家时不时都看向我,冲我笑笑。我推测,谈话的内容,和我有关。因为听不懂内容,我有些困惑,不过,看大家目光都挺友善,便也没了防备之心,也笑着微微点头。
谈着谈着,女孩突然泪光闪闪。大家的情绪都开始低落。我不知发生何事,束手无措。右手边那位青年男子站了起来,过来怜爱地拍了拍女孩的背。女孩慢慢止住了哭泣,她抽泣着拉着我的手,给大家行了一个礼,然后带我回了原来的房间。
在那房间里,女孩和我说了好一会的话,可惜我一句都听不懂。我只知道,她一会开心,一会难过。我便跟着她哭,跟着她笑。我今年八岁,过完年就九岁了。而女孩才六七岁的样子。我从未有过妹妹,小小虽然和我同年,可是她一向比我懂事,一直充当姐姐的角色。想起小小,我的泪水,也不住往外流。
我想,我终于到融城了。可是,我不知自己在融城何处,也不知我的姑母在哪里。我只是一个小孩,无依无靠,差点冻死饿死。如今我在融城语言不通,不知将来该如何打算。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家人,死得不明不白,我还想着有朝一日能为他们报仇。可是如今,这样的状态,复仇还有望吗?
想到伤心处,我抽泣起来,鼻涕眼泪一起流。哭得过于投入,忘了自己哭了有多久。我回过神,发现女孩也抱着我在痛哭流涕。她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她的肩膀,因为抽泣,轻轻抖动。
我慢慢止住了泪水,伸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背。女孩感觉到了我的回应,便也慢慢止住了泪水。她松开抱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说了些什么,眼中慢慢浮现出笑意。我想,她应该试图在宽慰我。我便冲她笑了笑。这时,天渐渐黑了。晚上,又有人送饭菜来我房间。不过,女孩不吃,看着我吃。等我吃完,女孩叫了仆人,进来擦桌子,端走碗筷。女孩做了一个让我在房间内睡觉的动作,带上门,出去了。
我重新上床,又好好地睡了一觉。
一连好多天,我都在房间里待着。女孩每天都来陪我说话。慢慢地,我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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