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省岭南,周长海挂职进修的正式通知已经派发到了市委组织部。市委书记吕文多专门在例行常委会议上宣布了此事,也算是对周长海的鼓励和送行。
在会议上,周长海也向大家鞠躬致谢,并发表了一通颇为感慨的讲话。别看这几年周长海不像韩波那样有着突出的政绩,但在岭南政坛之中,却一直有着很大的存在感。而且组织上在培养定向上,周长海始终走的是党务路线。要说他最大的政绩,莫过于求稳二字。
会议结束之后,周长海主动来到了韩波身边,“韩副市长,明天我就要去京都报到了,临别前,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韩波微笑的看着周长海,“周部长,听了你在会议上的讲话,我也是感触颇多。咱们算是同龄人,一同见证了岭南的发展。我也预祝你归来之后,能为岭南做出更大的贡献。”
周长海看这韩波,淡淡的笑道,“老韩啊,你这话说的官方味道太浓,其实我一直希望能够与你坦诚的交流交流。别看很多人时常把咱们两个人列在一起相比较,我内心很明白已经与你拉开了差距。
这个差距不在职位高低,而是在工作能力以及处理问题上,我确实要向你学习。说实话,有时候看着你压我一头,心中也是非常郁闷。咱们俩都是那种不服输的性格,好在争斗之中,彼此都没与失去党性原则和底线。我也希望进修回来之后,能看到你老韩再创佳绩。”
周长海主动伸出手,与韩波握在了一起。周长海与韩波之间其实没什么私人恩怨,只不过两人个性使然,都不甘屈于人后。
周长海羡慕韩波能够在凌渡大展宏图,也嫉妒他能够解决岭南历史遗留的工业问题,甚至痛恨韩波背后的人脉加持远超自己。但是得知韩波主动放弃机会,并向省委举荐自己去党校进修,周长海才知道自己的格局低了。临行前的这一握,也算是放下了心结。
穆燕远远的看着二人的举动,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怪异。穆燕原本想晚上约着周长海给他送个行,但现在,她觉得没这个必要了。穆燕裹了裹披肩,优雅的向会议室外面走去。
岭南市委宣传部,穆燕刚回到来,秘书说钱伟正在办公室等她。穆燕皱了皱眉,如今钱伟是韩波手下的直管干部,老是往她这边跑,被人看到也影响不好。
自从孙建宏被训诫之后,穆燕也改变了以往的锋芒毕露,开始进入求稳的状态。特别是得知费明书记即将到来,穆燕也不想再招惹出什么事端。身在政坛这么多年,穆燕对局势的变化把握的很准,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强,什么时候该软弱。在没有得到省委书记的具体目的之前,最好是按兵不动。
来到办公室,看到钱伟的司机老陈也在,头上还缠着纱布。穆燕简单的打了个招呼,问道,“老钱,不在你协调办呆着,跑我这来干什么?别忘了你是行政干部,这段时间一定要把手头上的工作干好。”
穆燕好意提醒着钱伟,那意思在费明到来之前,别让人抓住小辫子。
“穆部长,我是带着老陈来找市纪委和督查室告状的,正好顺路拜访拜访您。”
穆燕愣了一下,放下了手中开会的资料,“找纪委告什么状,又出了什么问题?”
钱伟解释道,“李乘风恶意毁坏公车,并把司机老陈的头给砸伤,派出所的不敢过问,我找了市局,结果那边说干部之间的问题,让我找纪委和督查室。正好关于规划办的举报还在调查之中,我总得为老陈讨个说法。”
穆燕吃惊的看着司机老陈,“你这是~被李乘风打的?”
老陈一脸委屈的说道,“穆部长,我们领导的车胎被李乘风给扎了,我气的从楼下骂了两句,李乘风那混蛋就从楼上拿东西把我砸晕了。这事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省里上访去。”
穆燕瞥了他一眼,“有没有证据?”
“钱主任可以为我作证。”
穆燕看了钱伟一眼,要是以前,他肯定要替钱伟说几句。但是现在,穆燕却觉得钱伟这样做根本就是多余。甚至是,没准还会引火烧身,毕竟费明跟李乘风的关系世人皆知,这个节骨眼上你招惹那个疯子干什么。
穆燕不疼不痒的安慰了几句,然后就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钱伟看出这是要赶人的节奏,从他认识穆燕以来,还从未出现过这种现象。钱伟示意老陈先去楼下,他想单独与穆燕谈一谈。
老陈识趣的起身告辞,钱伟带着一丝不悦说道,“穆部长,我怎么觉得老孙被训诫之后,你怎么也消沉了?别忘了我是怎么离开中区的,还不是为了大家的利益。”
看到穆燕这段时间的隐忍,钱伟也是憋了一肚子委屈。当初如果不是穆燕让他跟韩波对着干,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的地步。现在倒好,孙建宏虽然被训诫,但人家依然是市委常委中区书记。整来整去,他到成了一枚弃子,钱伟当然不愿意就这么窝在协调办。
穆燕一改刚才的冷漠,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容,“老钱,我知道你心中委屈,但是不要急。人生的路还早着呢,阶段性的损失不叫失败,只能说是战略退守。现在费明书记马上就要下来考察,这段时间一定要稳住。回头我也得跟老孙交待交待,不能老是在家里生气装病。要顶着压力出来工作,这样才显得心胸宽广。”
钱伟冷哼一声,“穆部长,您说的到轻巧,但您知道我现在可是度日如年。在一个小小的协调办上班,上面有韩波管着,还得被李乘风那种泼货欺压,我钱伟好歹在岭南也算是个人物。当初如果不是考虑老孙进入市委常委,我也是组织上考察的副市长人选之一。现在到好,我他妈都成什么了。”
钱伟憋屈的爆出粗口,心说你们一个个的都安然无事,只是把我一个人甩出去扛雷,总得让我心里平衡平衡吧。
穆燕眼神之中闪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当初她身为常务副市长的时候,手底下强将众多,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自从调任市委宣传部,张远反水蔡伟那个老狐狸也渐行渐远,现如今钱伟又出现了要叛逆的苗头,这让穆燕不禁心生寒意。
别看以前的证据大部分都已经销毁,但穆燕也不敢说钱伟是不是还留着什么。万一来个鱼死网破,没准真能拉着她一同下地狱。
穆燕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容,“老钱,我理解你的处境,但你刚调过去,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好位置。咱们之间什么关系,难道我还能看着不管吗。
你放心,我正在省里面活动,早晚会替你出这口恶气。岭南的改革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也不能光让咱们当出头鸟,总会有人要站出来。不过,在李乘风这件事上,我劝你最好是放弃。与君子斗不与小人缠,让他一步又何妨。”
钱伟喘息了两下,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穆部长,我只是心里憋屈,想发发牢骚。我知道您现在的处境也很为难,刚才的话您也别介意。”
穆燕微笑着点了点头,“老钱啊,我相信咱们一定会度过这个难关。老孙那边你去看望了没有?”
“去了,他现在非常消沉,说是调整一段时间再说。”
“不能调整了,你还得劝劝他,必须要在费明到来之前走上工作岗位。其实,你可以约着老孙一起去看望一下房子山。在承受压力这方面,房子山比你们俩都强。”
钱伟答应了一声,他也希望孙建宏能赶快振作起来,钱伟更不愿意看到中区的掌控权落到顾梅的手里。二人简单的又聊了几句,钱伟起身告辞。
穆燕亲自把钱伟送到了走廊,但当她转身的那一刻,眼神之中却充满了浓浓的杀意。
岭南规划办,李乘风沉稳了两天,等拿到省质检中心的检测报告,李乘风这才准备再去市建委走一趟。那批产品经第三方检测,确实属于达标产品,虽然只是基于下限,但绝不能说是伪劣残次。
李乘风拿着检测报告来到了赵明才的办公室,看到楚晨也在,李乘风调侃的问道,“怎么,关于规划办的举报还没结束?”
楚晨挠了挠头,心说关于规划办管理混乱的问题,倒是没多大事了,他正跟赵明才询问协调办司机被砸伤的事情。其实楚晨心里有数,他明白这种下作手段也只有李乘风能干的出来。但楚晨不好意思去质问李乘风,只是是找赵明才询问一下当日的情况。
“乘风,正好你来了,我问你,三天前协调办司机被砸伤的事情,你知道吗?”楚晨问道。
李乘风点了点头,“知道啊,当时我就在楼上看着呢,也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个玻璃杯,正好砸在那家伙的脑瓜子上。”
“可是,钱主任怎么说是你扔东西砸的?”
李乘风一听,顿时骂道,“放他妈的屁,我这就找他去,看我不把他办公室给砸了。”
“乘风~乘风,别冲动,人家楚主任只是例行询问一下,你急什么。”赵明才慌忙拉住了李乘风,生怕他去那边闹事。
李乘风也只是装装样子,借坡下驴说道,“老楚,那司机算什么东西,他也太高看自己了吧。虽然协调办是借用这里上班,但毕竟是市直机关单位,车辆使用属于市政府办公厅配备。我要想找他的麻烦,只需给周岩打个电话,就能把那小子开除出司机班,还用的着亲自动手?老楚,这件事没完啊,我保留追责钱伟栽赃嫁祸的权力。”
楚晨一听,干脆合上了文件夹,“老赵,你们先聊工作,我去那边看一看。”楚晨心说我可跟你缠不起,干脆就躲着点吧。
楚晨一走,李乘风嘴里依然骂骂咧咧发泄着闷气,赵明才劝解道,“乘风,你也老大不小了,总得给下面起个带头作用,可不能冲动。”
李乘风摆了摆手,“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看看这个,这是省城质检中心的报告,张合巅采购的那批货,根本就没问题。老赵,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市建委,我他妈把这份报告拍陈东方那混蛋的脸上。”
赵明才眉头一皱,“乘风,那件事罚都罚了,况且帝城那边的胡董事长也没说什么,过去就过去了,再翻出来就没意思了。”
李乘风严肃的看着赵明才,“怎么就没意思?我堂堂的市建委副主任,去协调一下居然落得一个顶格处罚,这脸面要是不找回来,等规划办解散的时候我还有脸去上班?”
“不是,关键是就算找回来,难道还能把罚款退回来?”
李乘风气的说道,“老赵啊老赵,你怎么还不明白,我追的不是罚款的问题,而是要告诉岭南的领导们,咱们规划办没有采购不达标的劣质产品。要不然,万一以后出现什么责任事故,这个罪名很可能还会落到你我的头上。再说了,既然是达标产品,为何要罚款,必须追回。”
看到李乘风发怒,赵明才赶紧解释道,“乘风,关键咱俩都是建委系统的领导干部,真要是追责的话,那可是跟刘丛开过不去。万一~。”
李乘风打断道,“没什么万一,你就只管跟着,其他事不用你管。你去的意义是表达了咱们规划办对此事的严重不满,其他的我来出手震慑,也省的以后那帮王八蛋处处给规划办穿小鞋。你也不想想,真要是放过了这一次,二期工程乃至最后的验收,人家随便给你一双小鞋,你是穿还是不穿。”
赵明才无奈之下点了点头,“那好吧,不过也不要太冲动,适可而止即可。分管监理的周沐阳副主任跟我的关系还不错,咱们先去找找他。”
李乘风一脸嫌弃的看着赵明才,“你老赵还真有脸说,关系不错还弄个顶格处罚?人家就是看着你好欺负,真不知道你这个副主任是怎么混上的。”
赵明才尴尬的直撇嘴,好在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赵明才赶紧收拾了一下,夹着包跟着李乘风走了出去。
两个人刚来到楼下车旁,就看到一辆挂着市委牌照的车开了进来。李乘风一看,没有马上上车,因为这辆车曾经的主人他很熟悉。
“谁又来了?”赵明才好奇的看了看。
李乘风嘴角一撇,“督查室的唐国勇,不用问,是来找我的。”
唐国勇一下车,看到李乘风和赵明才都在,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李主任,赵主任,正好你们都在,督查室这边接到了钱伟主任的投诉,说是~。”
说到这,唐国勇谨慎的看了李乘风一眼,“说是李主任毁坏他们的公务车辆,而且~还打伤了人。毕竟是处级干部之间的问题,我也是奉黄秘书长之命,特来询问询问。”唐国勇没敢嚣张,说的非常客气。
赵明才看了看李乘风,心说这下麻烦了,想走也走不了了。李乘风却是往楼上一指,“钱伟那王八蛋正在上面接受纪委的调查,赶紧去,没准能查出这王八蛋贪污受贿,你也能分一杯羹。我现在还有重要的公务,就不请你上去了。”
李乘风说完给赵明才示意了一眼,拉开车门上了车。唐国勇愣了一下,赶紧说道,“乘风,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来走个过场,问几句话就走。”
唐国勇虽然是个官场小人,却也是个精明之辈。他现在确实不敢再招惹李乘风,特别是周岩提升为市政府副秘书长之后,唐国勇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跟人家这几位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即便现在是他主导着大权在握的督查室,跟李乘风对抗也无异于以卵击石。
李乘风等着赵明才上车之后,唐国勇再次说道,“李主任,我这是公务,干部之间的问题我还等着上报呢。”
“报你奶奶个腿,老子没空!”
李乘风说着一脚油门扬长而去,只留下傻傻的唐国勇,在寒风之中愤怒的拢了拢凌乱的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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