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炁大人,您身边的那位苍旻大人去哪里了,怎么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走了。”
“去哪里了,那他还会回来吗?”
“到他该去的地方了,他——会回来的。”
白炁看了眼身旁不及桌子高的小女娃,轻揉下她的小脑袋:“好了,快把药拿去给你家婆婆吧,用法按照我刚才告诉你的,记住了吗?”
“记住啦~”
小女孩甜甜回应一声,然后拎着一包药跑出了白炁的院门。
自苍旻走后,白炁一如从前模样,每天为各处前来祈求的人们占卜解卦、祛病除灾。
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每当一个人无事的时候,总是盯着某个方向发呆……
虽然她什么也不说,但见过的人都知道,那是思念一个人时才有的表现。
她经常这副样子坐在院里,有时一坐就是大半天。
白炁把手轻轻搭在自己那隐隐作痛的胸口间,脑海里总是不自主地想起,那个嘴角经常噙着一抹微笑的明媚男子。
自他们二人相识便一直待在一处,说到底那人是她自己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
他们是朋友,更似“亲人”。
二人以前每日都待在一起,所以并未发觉,如今随着他走后才知道,原来他在自己心里,已经不知不觉间占据那么大的份量了。
之前不愿承认,不过都是自己的自欺欺人罢了。
白炁忽然想到什么。
指尖轻轻摩挲那自苍旻走后一直保持安静沉睡状态的黑蛇,这是他们之间唯一有所联系的存在了。
“他说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唤醒你,我却从来没有召唤过,大抵你是他送予我的,才不舍得让你也为我担心吧。”白炁温柔的对其说道。
“可不知为何,最近我对他的思念越来越重,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说,我的生命要……”
“真的等不到他回来了吗?”
想到最近各地频发的怪事,还有自己动用灵力后那种空前的虚弱感,白炁有些迷茫地望着远方那片污浊的天空,眉头越来越紧。
不知怎么,她内心感到非常不安,这是自她担任大祭司以来,头一次有这么惶恐的感觉。
那是一种渗入灵魂的不适!
苍旻离开后就像是彻底失去了踪迹,一点音信都没有,没有谁知道他去了何处,又做了些什么。
……
距离大桃木古碑万里之外的一处溪边。
“老怪我问你,你们本是靠着这天地间一缕灵气,才修炼到今天这种地步,为何不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地盘,非要出来为非作歹,祸害旁人?”
“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这真的不是我们本意。”
“如实说来,否则……”
“大……大人,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大劫之日,也就是你们神口中所说的——因缘之日。”
那个被称为老怪的“人”哆哆嗦嗦看着眼前俊朗的男子。
不,是看着眼前的神!
男子眉眼轻挑,并未说话,目光依旧注视着老怪。
唉,这尊大神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呀?
不过看其神情,就算知道恐怕也并不完全清楚吧?老怪被盯得冷汗直流,心里暗暗想到。
“是这样的大人,我们本是生活在谷里的迷藤树一族,自天地初开时就长在这里了,本来依靠着谷间天地中流转的灵气修养生息,也为生存在这里的一些鸟兽鼠虫提供庇护,一直以来都是安分守己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几年前,这里的灵气越来越稀少,到现在基本已经彻底没有了。许多原本住在这里的小兽也都逃走了,现如今就连与我们同气共存的鹧鸪鸟也已飞走,如果我们继续等下去,那我们全族都要枯死了呀!所以我们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把外面的人类或者走兽诱到树下,用我们迷藤树枝把他们吊起来,吸收其部分魂气,用来滋养我们自己……但是大人,我们真的没有害过他们性命!每次只是吸收一点魂气后就把他们放下来,您一定要相信我呀!”
老怪说完,立马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生怕眼前这神把他们当做危害给抹除了。
“依你所说,你们是将之诱到谷里树下,那为何刚才我遇见你吸人魂气是在谷外呢?”男子淡淡问道。
听闻此言,老怪顿时大惊道:“大人明察,小老儿并未骗您,只是我存在已久,借助以前灵力充沛时才得以化出双脚,因此才能够自行移动,不过每日移动百米便是极限。我们迷藤树一族类可借助根系互生,只因那些根基尚浅的无法移动,如果没人出来替它们找寻灵气,它们就只能等待死亡。求大人可怜我们一片苦心,千万不要降罪,我们只是想好好活下去。”
看着眼前老泪纵横的精怪,男子无奈揉了揉眉心。
他本来就是为了查明真相,给谷外求助的人一个交代,并没有想过赶尽杀绝。
因为万物存在,自然有它们存在的道理。
男子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道:“你说几年前这里灵气开始枯竭,这是不是跟你所说的那个大劫之日有关?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谢谢大人肯放过我们,谢谢大人肯——”
男子轻轻摆手,示意其抓紧道来。
“这件事我也是听老一辈的族人讲得,说是很久很久的时候,曾听树下休憩的两位神者所言,他们说等天地秩序稳定以后,众神的因缘之日便会到来,那时,他们需要用很庞大的灵力来打开某个空间,然后去往那里……至于怎么打开,去往哪里我就不是很清楚了,虽然老一辈告诫我们这只是一个传言,可近几年的征兆,几乎都预示这个传言是真的,而已已经不远了。”
男子那一直平静的神情,在这一刻终于是浮现一抹凝重。
他最近遇到的一些事,倒也证明了眼前人并未撒谎,这个天地,恐怕真的要有一些大事发生……
男子稳了下心神,恢复正常模样,“这件事我知道了,具体的我会查清楚,至于你们,擅自改变生息之道吸收他人魂力,终究是有违天道。”
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
“这是驻灵瓶,你将它拿回去,瓶口朝下倒置于你们生活的土地上,不管是灵魂、精魄还是灵气,但凡有灵,皆可重聚。以后你们就不用再采用这种方式生存了,当然,如果让我知道你们为了走捷径依旧食人魂力,那时就别怪我……”
“大人放心,如果不是为了乱世求生,我们说什么都不会使用这种法子的。万物共存才是长久之道,这个道理我们明白!还有,感谢大人的援手之恩,这份情,我们迷藤树一族来日必报!”老怪接过男子手中的驻灵瓶,极其郑重地向其行了一个大礼,感激涕零的回复道。
“去吧,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贪图你报答什么,好自为之。”
“对了大人,小老儿斗胆多嘴一句,如果那所谓的因缘之日到来了,您会选择留下,还是去另外的一方天地?”
男子并未说话,只是把头偏向了某个地方,眼神微微闪烁。
看其模样,老怪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并未再出言打扰,只是弯腰拱手,用他那奇怪的树脚慢慢退离了此处。
“迷藤爷爷,他真的可以帮到我们吗?我看他很年轻,还不如你老呢!”
百米外的迷藤老怪树身上突然一阵蠕动,那被其隐匿在枝蔓里的一条碧绿色小虫探出脑袋来,悠悠一句。
“不得无礼,神的决定怎么可以随意揣测。可不知为何,他的出现给我一种心安的感觉,相信他指定没错,我们一族有救了,哦对了,还有你们这些小家伙!”
小绿虫回头看了看那位救命的小神仙,既然树爷爷说可以那便一定可以。
“咦?”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它看见那位小神仙身边忽然泛起一层白光。
再睁大眼睛想仔细看的功夫便消失了。
“小桑,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看花眼了吧。对了树爷爷,他或许真的是位很厉害的神仙呢……”
“哦呵呵~是嘛,这位大人一定会有好机缘的,好人定有好的福报。”
“不对不对,是好神仙有好福报才对。”
“哈哈哈,你说得对。”
……
等老怪彻底离去后,苍旻才露出一股罕见的柔情神态。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短了一截的小拇指,又看向那遥远的方向,心里又想起那个令人万分思念的巫女大人。
白炁,你过得还好吗?
现在外边的世界太乱了,村子里一切还好吗?我很想你,很想快点回到你的身边,可我还要查清楚一些事情。
我一定可以找到方法的,就快了,等我……
苍旻收起柔情姿态,眼神一凛,袖手一挥转身离开此地,向下一个异常之地走去。
这些年里,苍旻见尽了世间万物,在找寻一个他与白炁之间答案的同时,也没有忘记自己身为神的职责,守护生灵万物!
多年的人世历练,他漆黑的眼眸里更添一分深邃,蜕变的更加沉稳。
如果白炁看到了,定会十分欣慰,她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如今也彻底成为一个守护世间的强者!
不知过去了几年,白炁依旧深受族民爱戴和倚重,在很长的时间里又恢复到最初那种自由宁静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看守古碑的同时为各村落占卜行卦,驱疫祛灾。
然而,一切平静却在某个风云矍动的日子猛然巨变!
刚才明明还是大晴天,忽然间乌云蔽日,沙石飞起。突然的异象,使村子里大部分人都走出了房门,涌到村口。
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祭司被一股神秘力量扯上天空,那隐藏在云后的一双大手突然探出,紧紧握着她的身躯。
突然,散着白光的灵魂——那是极善之人才有的可视化的至纯灵魂,就那样被活活抽取出来。
他们甚至来不及惊喊,随即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咒一样,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迷离的双眼中看见他们的巫女大人,神智朦胧地冲他们走来。
一步,两步……
她披散着一头长发,手握一把骨柄长剑,一下,两下——前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瘫软倒下。
鲜血浸染了她雪白的衣袍,弄花了她精致的面容,可她依旧没有停下步伐……
这些族民不知道,为什么最尊敬的巫女大人向他们挥起屠刀?
为什么曾经的守护变成了血淋淋的屠杀?
为什么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的慈悲?
但是他们清楚,这个绝对不是他们的巫女大人,绝对不是!
所以当屠刀挥舞过来的时候,他们依旧微笑着看向她,仿佛在说自己并不怪她……
又不知过了多久,白炁逐渐醒过神来。
看着眼前悲惨景象,望着自己不知守护了多少个日月的族人、朋友、生命!一个个倒在血泊里。
泪水、雨水,血水混杂而下……
这一瞬间,天地同悲。
终于,她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悲痛,一口鲜血吐出,重重地倒了下去。
“唉。”
天地间一声叹息突现,随后一道身着金丝华衣的女子出现在白炁身边。
女子眼神扫过周围的一片狼藉,旋即盯着躺在脚下的巫女说道:“今日的牺牲是为了换取来日的长存,要怪……就怪你天生双魂,是镇压大恶最好的灵体吧。至于这些人,他们不会枉死,我会令他们都过往生门重入轮回的。至于你就——”
话还未毕,一道长鞭袭来,令玄女黛眉一锁往后一退。
看清来人后,她嗤笑一声:“是你?”
来人自然是跟在白炁身边的小神苍旻,他近日感觉心神不宁,天地又多震荡,恐有大事发生!
于是不远万里风尘仆仆赶回来,只想确认一眼心中牵挂的人儿是否平安无事。只要远远一眼,确认她没事就好了。
谁知道刚回来就看到这种景象,奈何他此时神力有限,化解不了玄女的高阶定身咒,阻止不了这场悲剧,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适才刚突破束缚爆冲而来。
“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你为何要下如此毒手?”苍旻一把将白炁拥在怀里,颤抖着捧起她溅染血渍的脸,目露凶色地质问道这位高高在上的九天神女。
“位面难开,众神无法存于世间,你——也不会例外!只有这种办法才可以禁止墟界大开,恶灵现世。让一部分无辜者至善的灵魂暂时封锁住界口,我们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开启位面,当众神离开后,墟界自然恢复平静,这是最有好的解决之道,你可明白?”
玄女高高在上地望着这位小神,淡淡说道,仿佛死的这些人和几只蝼蚁一样无足轻重。
“那为什么非得是她,你为什么不亲自出手,你也会怕吗!?”
听闻此言,玄女一瞥那愤懑之人。
虽然这话让自己很不舒服,但她倒也没有展露出来。
“没有用的,灵魂至纯之人才可以杀他们而不被怨恨,只有被杀的人心甘情愿的死去,这样的灵魂才有用。”
玄女嘴上这么说,实际她也不确定如果是她自己出手了,那么对她会不会有影响。
毕竟手沾无辜之人的鲜血,总归是要受到天道谴责和惩罚的。
苍旻咆哮:“所以你们为了活,就要牺牲这样善良的人们性命吗?你们和那些镇压的恶灵有什么区别!?就算…就算活下来,你们良心过得去吗?”
玄女眼神一眯:“你凭什么来评判众神的决定,我们赋予他们生命,有需要的时候自然可以收回。还有,如果你想要继续纠缠,让这个女人醒来惹出了麻烦,那你——也一起去给他们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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