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旻抱着白炁回到木屋,他知道,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
与多年以前的那比分别不同,这一次,他是自愿离去。
此一去,再无归期。
“对不起,我又食言了,明明说好了以后会永远守护在你身边的。”
苍旻释怀般的一笑,略显苦涩,“不过没关系了,以后,你便不会记得曾经有过我这么一个人。”
说罢,苍旻伸出手指,轻抵在其额间,用自己仅存的一点灵气,催动什么咒语。
白炁指间的小黑蛇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窜了出来,缠绕在苍旻手上,“嘶嘶嘶”想要阻止。
或许它见证了两人之间种种往事,不忍就此被轻易抹除掉吧。
看了眼这有些碍事的小家伙儿。
苍旻不再理会,专注自己心神,直至术法完成。
此刻在心里也是狠狠一番自嘲,自己曾经看不惯玄女所为,可如今却要像她一样对这人封存记忆!
如此行径,又有何区别?
或许最大的不同之处,他是真想让这人安稳活下去吧,而非行尸走肉。
随后,目光转移到正在为担忧白炁的小黑蛇身上,一把将其握在手心里。
巳蛇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异之举惊到了,出于本能刚想挣脱,但其已具备人性化的眸子里瞳孔一闪,便放弃挣扎。
说到底,这人才是成就了它的真正主人,它不相信这人会伤害自己。
而且,他的心底还是如从前般善良。
“我虽造就了你,却从来没有把你放在身边,反而让你去代替我承担守护她的责任,总归是对不住你……可我清楚,你毕竟为神骨所化,以后也是有着极为漫长的生命,口吐人言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如果机缘好的话,也是能够以身化形,成为这天地中一道神奇的存在。只是你所知甚多,此后必会成为你之所累!如今我还能为你所做的,便是为你下一道禁制,不管谁问起此地发生之事,问起我与她之间种种,你皆不能语。”
苍旻摸着它光滑的小脑袋,一缕符文悬停在其面前,随后化为光点,融进它体内。
“嘶嘶…嘶嘶……”
不知是它痛苦还是不满,有些挣扎!
做完一切,苍旻将其放开,送至白炁身旁。
随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苍旻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
里面盛放着一团白色流光。
思虑良久后,拿出之前用完后便被收起来的涅魂铃,又扥下自己一缕灰发将其编织起来,一起戴在白炁颈间。
苍旻轻轻旋转玉瓶,把里面的流光引入涅魂铃之内。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只是觉得,如果有一天,你真得记起来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知道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就足够了。”
“咳、咳咳……”
刚才施展的“一咒一术”耗尽了他本就不稳的心神,感受着自己体内紊乱的气息,苍旻强行支撑起身体。
他必须在床榻上的人儿醒来之前,离开这里。
想着自己这次真得要离开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旋即弯下身去,对着她那唇间吻了上去。
百年前的山谷巨石旁,他不敢随意亵渎自己的神明,只敢在其青丝华发间轻轻一点。
那一吻,便慰藉了他多年。
如今,他只想为了本心放纵一次,因为他知道,从此以后自己便再无机会。
此一吻,可叫人堪破天地,为之泣魂!
“我心已慰,足矣!”
此音落罢,只留白炁一人独自躺于床榻,手上一滴清泪,身边再无其他人!
哦不对,还有一条一直望向门口的小黑蛇……
当白炁醒来,玉手轻揉某颈后,她只觉得那里很酸。不经意瞥见另一只手背处的水滴状物体,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
并未下雨,哪来的水滴?
一旁的巳蛇见其醒来,“嘶嘶”吐着信子快速游了过来。
“巳蛇,好久不见,你怎么跑出来了?”白炁冲其嫣然一笑,低声问道。
巳蛇待在空中,看其这副模样便是明白了什么,于是游到其肩处,安静地盘旋而卧。
只不过目光,总望向某个不远的山头。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白炁就那么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着,自己独自坐在那处院子里,喝喝茶、晒晒太阳,偶尔逗逗那条小黑蛇。
看其样子,之前的某人,大概是被彻底遗忘了。
不远处的山头,苍旻用几近失明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幕,心还是被揪的心疼。
原来意料之中的事,还是会令人难过好久。
明明是自己亲手抹去了这一切,自己选择的离开,明明从未后悔过……
可他的心,为何还是这样痛呢?
苍旻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捂着心间,令见者犹怜,此时的他早已满头白发,再也没有了当年那俊朗小神仙的神采。
原来苍旻消失后,并没有离开此处,只是随便寻了个那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藏起来,时不时能望一眼她,就够了。
其实,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走太多的路,更何况,除了这里,他又能到哪里去呢?
没有她的地方,于他而言都是加速自己死亡的道路,此间有她的气息,还能给自己一些慰藉!
院中的白炁忽然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视线停留在苍旻刚才所停留的山峰上,心神一凝,但却并未感受到什么。
“怪了,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人在看这里,难道又是我多疑了?”
白炁心头一阵疑惑,便不再多想。
其实她并不是第一次这样了,这段日子里,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很奇怪,总是不经意间会喊出某个名字,但她也不清楚这是为何,亦不知那是何人。
每当她安静喝茶或是抚琴之际,总觉得对面位置上,曾经有个人影也待过,也是这般同自己相对而坐。
笑着望着自己……
可是,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人生活的呀!
对于此情形,白炁也煞为苦恼,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独处太久,精神出问题了?
……
苍旻颤颤巍巍摸索到大桃木古碑下,背靠着古树而坐,此刻,他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他自此处而生,在生命倒数的最后时刻,还是觉得回到这里比较安心。
另外,权当两个老朋友最后的告别吧。
苍旻缓缓闭上眼睛,那从灵魂深处透露出来的虚弱感,已经让他没了一丝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冰凉侵染着他脆弱的身体。
好冷,这是……雪,是又下雪了吗?
他努力睁开眼睛,想再看看这份雪色,可依旧满目的黑暗,没有半分清明。
“咦?这里怎么会有个人……看样子眼睛看不到东西了,还是先带他回去吧,不然非得冻死在这里……”
苍旻迷迷糊糊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待他反应过来,便陷入昏睡。等他再次醒过来,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处温暖之地了。
这个味道,这是?
怎么会?自己下定决心要远离的地方,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么……
苍旻心中大惊,自然是知道了当下所处之地,掀开被子便要离去。
“你醒了,我在古树下发现了你时,你浑身上下冷透了,已经足足睡了大半月有余。先别乱动,你眼睛有伤,需要好好静养。”
再次听见这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声音,苍旻呆滞在原地。
你可知道,我多想再见到你,多想再听你同我讲讲这世间万物……
可是,我又多怕再见到你,让你看到我如今这副模样。
苍旻内心此时极度挣扎,手掌死死扳着床榻,将头拧了过去,生怕眼前人看清自己容貌。
他不敢与之相认,也不能!
“你别误会,我只是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住在这里,这冰天雪地的,怕你被冻死才带你回来,等你好一些,便自行离开。”
说罢,白炁将一碗用炉火煨煮了大半个时辰的药粥,放到一旁的桌前。
“你身体多处受损,这碗药粥于你有益,趁热吃掉。”
苍旻依旧没有动作。
此刻,他不知该以怎么的心情重新面对眼前的人——即便他已经看不到了,即便她已经把自己彻底忘了。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想让这人看到自己这番狼狈不堪的一面!
“哦对了,我忘记你眼睛已经看——”忽然意识到什么,白炁改口道:“忘记你眼睛已经受伤了,我来喂你服下吧。”
感受到逐渐靠近嘴边的温热,和那股草药清香的气味,苍旻死死压制住喉咙间的哽咽,索性闭上了眼。
虽然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该这么做,他也不想轻易屈服,可又偏偏骗不了自己的心。道理谁都懂,可感情这种东西,它却是最不讲道理的。
于恍惚中,苍旻不知怎样吃完了那人亲自为自己所熬的粥。
“味道可能不似白粥一般好下咽,但里面的东西对你恢复有好处。”白炁担心这人会觉得苦,好心提醒一下。
苍旻轻轻摇了摇头。
他早就已经尝不出任何味道了。
那碗粥,就算是苦的,他也会觉得是那样甜。就像是一个不知流浪了多久的山野小兽,于濒死之际,忽然被人给拾了去,令它重获新生。
“你的?”
苍旻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摆了摆自己的手。
白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虽不再言语,心里却不由得想到:倒是个可怜人,我只知其眼睛看不到了,没想到连话也不能说。
苍旻并未失语,只是不想再说罢了。
一是他感到有些害怕,怕自己那颗好不容易沉下来的心,会再次说出什么令他后悔的话来;二是想到白炁救他,无非是出于怜悯,换做是其他的人或受伤的小兽,她依然会带回家。
她就是那样一个善良的人,让人想要跟随左右。
既然自己已经决定离开,注定不能陪她一生,又何必再生无谓的执念,倒不如等自己稍微恢复点力气,再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悄然离去,或许更体面些……
时间就这么又过了一个月,白炁每天除了为其检查一下身体状况,就是亲自喂其服下药膳,偶尔也会坐下来,同其聊聊这山野间琐事。
可能是出于好心怕他无聊,也可能是出于寂寞,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
但是,那人绝大多数时间还是睡着的,全然一副命不久矣之兆!
[或许你应该出去看看,不要总是待在这里。]
苍旻精神好一点的时候,也会挥动手指,同白炁比划些什么。
“你想说让我离开这里,出去走走对吗?”
“其实我也有想过,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人对我这么说过,不过我还没决定好,等我想好了,再来告诉你。”
“而且,我自从有记忆起便一直待在这里,离开这里……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是好人,一切都会如你所愿,只要你愿意自由地活着!]
“承你吉言,希望一切不会令我后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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