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礼离开后,慢悠悠的在猎场内溜达,路过的下人们都会恭恭敬敬的行礼。不同于其他达官贵人的傲慢,陆时礼总会温柔的点头示意。
带着小山,两人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停下,面前就是一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浅浅的,底部的石头看的清清楚楚,不远处还有忙碌的下人来来回回担水。
“就在这儿坐会儿吧。”
陆时礼挑了一块石头就要坐下。
“等一下!”
“怎么了!”小山突然一句吼,吓了陆时礼一跳。
“小人给您擦擦。”
“哦。”陆时礼……
小山擦完后,自己随便找了一块石头一屁股坐下去,想起刚刚的事就生气。
“驸马,您脾气真是太好了,被他们那么羞辱都没处置了他们。”
“我哪有权利处置他们。”
小山捡起一块石头扔到河里,“您有!您可是享正三品级别待遇的,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富家子弟罢了,既没功名又无爵位,对您口出恶言本就是以下犯上。”
陆时礼内心毫无波澜,刚刚的那些话如果不是小山还记得,他都要忘记了。
“我懒得和他们计较,本就不是一路人,没什么好较真的,难道你希望我和他们一样口出恶言、互相对骂吗?”
小山想了想刚刚那群人的丑恶嘴脸,如果自家驸马也那样,简直太违和了。小山摇了摇头,“不不不,您和他们才不一样呢,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们根本不配和您放在一起比较。”
小山说的无比诚恳,眼神里甚至流露出对陆时礼的崇拜,“怎么感觉你对我有种盲目自信呢?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好?”
憨憨的小山用力点点头,“对啊,驸马就是最好的主子,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跟别的主子都不一样!”
陆时礼突然想到,好像小山是买到公主府的。
“小山,你在进入公主府之前是做什么的?”
小山没想到陆时礼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里慢慢浮现出好像很久以前又好像就在昨天的那段记忆,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暗淡,被痛苦所笼罩。
“小人是被公主买回来的,之前在一个员外家里干粗活。”
“都城里吗?”
小山摇摇头,“不是,我之前在一个小镇上干活,我是被卖到那家的。”
陆时礼看到小山胳膊上的伤疤,又想到之前无意间看到他后颈处的伤痕,难道?
“之前那家对你好吗?”
小山深深地叹了口气,默默摇摇头,“那家的老爷对我很不好,经常打骂我,干不完活还不让我吃饭;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拿我撒气,经常拿鞭子、棍子打我。”
“那后来呢?”
“后来我受不了折磨就偷偷跑出来了,但是我饿,身体没力,没跑多远就被追上了。那老爷带着家丁当街殴打我,我以为自己要被打死了,结果正好公主从那里经过,才救了我,还帮我赎了身。”
说起这段经历,小山的身体条件反射似的微微发抖。那天,十来个家丁拿着棍子往他身上招呼,密集的痛楚如雨点子般落下,他只能痛苦的抱头蜷缩着身子,一点点丧失生的希望。
恰逢萧宜华带人从那个镇上招兵,撞见了这一幕,这才救下了小山,不过看他年纪还小而且身体素质差,就没把他放进军营,而是带回了公主府。
陆时礼这才明白为什么小山会说自己是最好的主子了。
“过去了,以后这种生活不会再有了。”陆时礼拍了拍小山的胳膊,希望能安慰到他。
小山起身跪在陆时礼面前,“驸马,您和公主就是我的贵人,以后我一定会忠心耿耿好好伺候公主和驸马的,我一定不偷懒!也不打瞌睡!”
陆时礼也很喜欢小山,因为他总有一种憨憨的可爱。
“好了好了,知道了,起来吧。”
一阵微风吹来,吹动了陆时礼的衣摆,也吹出了心旷神怡的感觉。
眼前是小溪,远处是山峰,绿意尚未退去,葱绿的草地上还开着不知名的小花,在这里,连空气都是甜的。
如此美景,激发了陆时礼的创作热情。
于是即兴赋诗一首。
不过,小山听不懂,陆时礼应时应景的诗读出来之后空气陷入了尴尬。
四只眼睛对视一下,谁都好尴尬。
小山正想捧场的夸一句好诗,结果身后传来了几声鼓掌声。
“啪,啪,啪——”
“好诗,好诗。”
陆时礼主仆二人应声回头,原来是六驸马。
陆时礼拱手回礼。
“不敢当不敢当,随口一说罢了。”
“随口一说就能作出这样的好诗,陆兄的才华可真叫人叹为观止。”
“六驸马谬赞了。”
六驸马孟隐走到陆时礼旁边,“如果可以的话,能否称我一句孟隐。”
六驸马才子之名在外,饶是后来渐渐被人们遗忘,但陆时礼记得,只因为当年也曾独自欣赏过孟隐的诗,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却也多了一些惺惺相惜之情。
“孟兄才动都城,能得孟兄一句夸奖,是我的荣幸。”
孟隐与陆时礼并肩而立,看向远方,没有聊别的,顺着刚刚陆时礼作的那首诗,两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像是找到了知音,从诗的用词谈到诗的词牌,从整首诗的结构聊到某一个字的斟酌,有来有往,既相互欣赏又相互交锋。
一旁的小山静静地听着,虽然一句也听不懂,但看着自家驸马脸上的笑意和放松的身体,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陆兄,你虽然看着比我小几岁,可是在这诗词上的研究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已经很久没跟别人聊得这么畅快了。”孟隐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跟人讨论过自己喜爱的诗词了,以往最多在被六公主赶出卧房时,能够得一些自己的时间写写诗。
“孟兄在我这个年纪早已声名大噪了,在你面前我哪敢说自己有才华,不过是说几句别扭的话罢了。”陆时礼连连摆手,“我前几年还经常品读你的诗词,那时候我就希望能有一天得你指导一二,没想到今天实现了。”
“哈哈哈,陆兄就不要谦虚了。今日我与陆兄一见如故,若以后有机会,希望还能讨教一二。”
“我的荣幸。”陆时礼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就好像见到偶像的那种高兴,而且偶像还夸你的那种开心,“孟兄近几年怎么不见写新的诗呢?我只能拜读你前几年的大作。”
孟隐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随后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陆时礼也没多问,大抵每个人都有不想提及的一部分。
远处传来敲锣声,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近。
是打猎的队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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