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入了冬。
月华影转,照在宫外结了银霜的青砖上,冷莹莹一片。如星河,如碎玉。窗外渐渐开始飘起了雪粒,酝酿了一冬的姑苏初雪,终于下了起来。
“西施!”我正欣赏着这窗外的雪景,便听郑旦的声音远远传来。
“郑旦。”我上前拉过她的手,已是有些时日没有相见了。
“这些日,你身子可还好?”郑旦看着我的小腹,关切问道。
我笑着点了点头,“一切还好,小家伙总算不折腾我了。”想起之前吃什么吐什么,我还是一阵心悸。
“那便好。”郑旦安心的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青筝笑着进了屋来,手中还抱着几束红梅,梅花清雅幽香,暗香浮动,整个屋子都变得清新了些许。
青筝见郑旦也在,连忙抱着梅向郑旦行了一礼,“郑旦美人。”
“这梅花可真是好看!”郑旦惊喜的看着青筝手中抱着的红梅,叹道。
“青筝,你从哪儿寻得的这红梅?”我走上前仔细瞧了瞧青筝手中的红梅,亦是有些欢喜道。
“这几日下了初雪,御花园的大片红梅都开了,红梅落雪,可真是好看得紧。”青筝笑着回道,又将红梅插入了瓷瓶放在了殿内青案之上,这红梅衬得这整个屋子顿时变得明亮了许多。
自从有了身孕,我已许久没有再出去过走动,看了这梅花,心中却忍不住想去看看。
“郑旦,我们也一同去瞧瞧?”我来了兴致,有些期望地对着郑旦笑道。
“这……”郑旦有些犹豫,接着道:“外面天寒地冻的,路又湿滑,你有了身子,若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好了,这些日我一直待在璋台宫,可真是憋得太难受了,路上我慢些走就是了。”我对着郑旦回道。
郑旦一向争执不过我,也只能任由我不再阻拦。
“青筝,去将大王送的那件紫貂袍子拿来。”我高兴的转身对着青筝吩咐道。
“是,夫人。”青筝很快就将紫貂袍子替我披上,顿时身上又暖和了不少。
“青筝,夏荷了?”有一会儿没有见着夏荷人影,我向青筝问道。
“夏荷去寻太医为夫人继续拿安胎的药了。”想了想那安胎药如此之苦,却还是得继续喝下去,我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对着青筝道:“走吧,我们一起再去赏赏梅。”
“是,夫人。”青筝提着一盏明灯,紧紧跟在我与郑旦身后。
风雪里的亭台楼阁,显得静谧异常,层叠的屋瓦被雪层蒙住,瓦楞和滴水檐下凝结出参差透明的冰层,顺着苍黑的檐瓦垂挂而下,凌空凝出一根根尖锥似的冰柱来,在天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璋台宫里御花园很近,不一会儿便到了。尚未进园,远远便闻得一阵清香,萦萦绕绕,若有似无,只淡淡地引着人靠近,越近越是沁人。
再靠近些,霰雪飘零,宫檐下梅花琼萼,雪态冰姿,映着绮丽红墙,煞是好看。
“还真是美啊!”郑旦不禁叹道。
满园的红梅,开得盛意恣肆,花瓣上尚有点点白雪,晶莹剔透,映着黄玉般的蕊,殷红宝石样的花朵,相得益彰,更添清丽傲骨。让人不禁想起一句诗:“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西施,我想跳舞了。”郑旦看着眼前这美景,忍不住盈袖翩翩起舞。
落雪纷飞,轻风带起衣袂飘扬,郑旦一身藕色衣裙如空谷幽兰,她舞姿轻盈曼妙、飘忽若仙,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姣好姿容。
郑旦本就生得十分美,如今在这红梅白雪之下,更加衬托得清丽动人。
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在范蠡府中三月桃花之下,一同与她跳舞的场景,只是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好舞!”突然听得一阵掌声从身旁传来,我转身望向来人,竟是夫差,身旁还有姬夫人,姬夫人见了我与郑旦,似乎脸色并不是太好。
难道她本来是想约了夫差一同赏梅,却不巧正碰上了我与郑旦在此。
郑旦看向来人亦是一惊,连忙停了下来,站在我的身旁,我与郑旦一同向二人行礼,“大王,姬夫人。”
“想不到郑旦美人的舞姿这般惊为天人。”竟是姬夫人率先开了口,一脸打量的望着郑旦。
“确实是惊喜。”夫差在旁亦是叹道。
“大王与夫人谬赞了,郑旦的舞姿却是不及西施半分。”郑旦却是低了头,谦道。
“喔?”夫差凝眸一笑,目光向我望来,走上前握住我的手有些责备道:“这般天寒地冻的,怎么出来了,瞧瞧,手都有些凉了。”
“一直在璋台宫待着,甚是无聊,听说御花园的红梅开得正艳,这才与郑旦一同出来赏梅,散一散心。”我对着夫差回道:“看了这景,方知这一趟没有白来。”
“你啊,还是这般任性。”夫差摇了摇头,却也不忍再过多责备于我,目光瞥向我身上的紫貂袍子,嘴角又噙了笑意,“这紫貂袍子穿着可还暖和?”
我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
“大王,可是也与姬夫人出来赏梅的?”我又向夫差询道。
“是啊,若是不出来赏梅,又如何能看见这曼妙的舞姿了?”夫差笑了笑,又将目光看向郑旦,眼中有一丝探究与没有掩饰的欣赏。
郑旦听了夫差的夸奖,头更低了。
夫差见郑旦如此,却是一声轻笑,摇了摇头,拉过我的手道:“走,此处离璋台宫不远,寡人去璋台宫坐坐。”
“大王……”我看着一旁姬夫人愈加难看的脸色,欲言又止,这可不是让姬夫人更加误会了么,可又要怎么措辞才能恰当。
夫差却是没有发现异样一般,对着姬夫人又似是解释道:“寡人去璋台宫坐坐,再去瑶华宫。”
姬夫人听了,柔声回了夫差一声,“是,月瑶在宫中等着大王。”
夫差亦是柔和的对她点了点头。
姬夫人看了我与郑旦一眼,又对夫差福身行了一礼,缓缓离开。
“大王,郑旦告退。”郑旦看着姬夫人离开,亦是低头对夫差道。
“恩。”夫差点了点头,又似是逗弄了郑旦一声,“你一直低着头,寡人莫不是老虎?”
“啊!”郑旦慌张得抬起头,看着夫差戏谑的模样,微微红了脸,又很没底气的将头低了下去,“郑旦告退。”
说罢,似逃难般远离了此地。
夫差见此,又似是开怀笑了一声。
“走,寡人陪你去璋台宫。”夫差重新牵起了我的手,漫步向前走去。
在回璋台宫的路上,雪下得似乎愈发大了,灰暗的天空上,漂浮着团团铅灰色的云朵,参差低垂,显得厚重压抑,一股股寒流随之席卷而来,凌空洒下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交织成一片白色的帘幕,将天地晕染得一片洁白。
“寡人还从未看过你跳舞。”路上,夫差突然道。
想必定是郑旦那句让他心生好奇了。
我唯一会的也就是那范蠡所教的响屐舞,只是我却并不想在夫差面前跳这一支舞。
我正思绪如何回应夫差,却不想脚下似是踩到了一颗石子,身子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夫差连忙扶住我。
“这雪越下越大,寡人抱你回去。”夫差还未等我回应,便一个大步近身,将我拦腰横抱在了怀中,他宽大的貂毛斗篷将我遮得严严实实,瞬间屏蔽了外面的一切风霜雨雪。
我紧紧依偎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以及他身上独有的檀香味,若有若无的传入我的鼻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安心的靠在他的胸膛之上,这是我孩子的父亲,也是我爱的人。
不一会儿,便到了璋台宫,夫差将我缓缓放在榻上,自己这才拍了拍身上落下了雪花与寒气。
“青筝,赶紧去给大王煮一碗姜汤来。”我从榻上起身,对着青筝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儿,青筝就端来了热腾腾的姜汤,夫差接过,一饮而尽。
青筝见此,接过汤碗,又无声的退出了房中。
“这些日子,孩儿可有闹腾你?”夫差凑了过来,摸向我的小腹,一脸笑意。
“这些日子总是食不下咽。”我叹道,“太医开了药,倒是好些了。”
夫差轻笑一声,又摸了摸我的小腹,“寡人都有些迫不及待咱们儿子出生了。”
我有些没好气的笑了笑,“大王怎知一定是儿子?”想起历史上西施并没有孩子,我每天小心翼翼,依旧还是有些惆怅。
夫差却是大笑,“生女儿也好,和寡人的西施一样美。”
“大王。”我低了头,有些羞涩。
夫差却是抚了我的肩头,又道:“吩咐下去,寡人今夜在此留宿。”
“大王不是答应姬夫人……”我听他如此说,身子僵立了起来,急忙说道。
“外面风雪太大,寡人懒得走了。”夫差却是双手一撑,靠在榻上,一副慵懒的模样。
“可姬夫人会不高兴的。”我继续道。
“月瑶不会这么小气的。”夫差却是不以为意,闭上了双眼似是累极,“你派人去说一声。”
我无奈,看着他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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