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妤其实不太明白,或者说很不明白。
她和宋泽川有交集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学校、黑色立方、烂尾楼、医院。
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半个月前,然后就是现在。
“为什么想见我。”
许妤问他:“宋泽川,你到底是想见我,还是想透过我见周语笙?”
她问完便觉得自己跟一个脑子不清醒的病人较真纯属多余,事实早已摆在了她的面前,揪着这些问题不放没有任何意义。
而宋泽川,看着许妤转过来的脸,心情微妙得宛如飘上了云端。
嗯,这样很好。
他其实不太知道许妤问了他什么,只是觉得许妤现在在他眼前,就不会像监控里那样:无论他看多久,她的视线也不会落在他身上。
像黑色立方那晚一样炽热又真挚的视线,感受过一次,他好似上了瘾。
时间过去得越久,宋泽川越想从许妤的眼里再看见一次那样的目光。
每天都想。
说不上理由,也没有为什么。
“许妤——” 他的睫毛缓慢颤动,垂在身侧的手指也稍稍伸直,再一点点抬起。
最后悄悄压上了许妤的衣角。
许妤抱着手,有些嫌弃地看着他幼稚的举动,继而扯扯自己的衣服,把衣角从宋泽川的手指下撤走了。
“……” 宋泽川皱起眉头。
不过也没让他再次伸手过去,管家便带着医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少爷前天只是有些咳嗽,吃了感冒药但是没什么作用。昨晚少爷说头疼,回来没有吃晚饭就睡下了,我给他量了体温还是正常的,结果今早过来就烧起来了……”
管家停在床尾:“第一次贴的退烧贴没用,现在贴的是新的。”
许妤赶紧站起来,给卢医生让出了位置。
卢医生提着一个檀木制医药箱过去,许妤也正好走到管家旁边。
宋泽川的视线追随了她一路。
许妤盯他一眼,他的眼皮就会稍稍抬起一点。
仿佛是在期待什么一样。
这样的认知让许妤觉得莫名其妙。
她干脆走到沙发那边坐下,只留了个后脑勺给宋泽川。
身后一阵窸窣,听不太清的交谈时有时无。
许妤不清楚卢医生是怎么给宋泽川做的检查,也不关心。
她低头看表,算了算时间。
从她离开财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继而又等了十多分钟,身后的动静才彻底结束。
“按时吃药,多喝热水。”
许妤独独听清了卢医生的最后一句,以及管家的礼貌送客:“麻烦您了,我送您下去。”
“不用,我找得到路。” 卢医生是个大气的,“你还是看着小川吧,这个药是你让人来取,还是我过会儿叫人给你送过来?”
“我让司机跟着您过去,他新上工没几天,叫王城,您过会儿把药给他就行。” 管家态度恭敬。
卢医生摆摆手:“知道了。” 转过身又说:“不用送我。”
管家却是一直端端正正地站着,目送他离开后才重新走回了床边。
“卢医生已经走了,少爷。” 他语气轻缓地对床上的人道,“您可以先休息会儿,等王工取回药以后我再来叫您。”
宋泽川嗯了一声,实在是有些抵挡不住困意地合上了眼皮。
意识旋即开始变得混沌。
那种无法控制自己陷入黑暗的脱力感又来了。
他眉头紧锁,松开的五指也捏成了拳头。
旁边的管家见怪不怪地给他拉了拉被子,再将他的手臂轻轻抬起,压在了被子外面。
“笙笙。”
空旷安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了宋泽川的声音。
管家表情微凝,又很快恢复自然。
他直起腰,看向那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沙发前方的少女:“非常感谢您,许小姐。”
他开口挽回着方才的局面:“退烧贴很有用,少爷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
许妤十分平静地点点头,权当没听见宋泽川那声梦魇般的呢喃。
“我得走了,” 她说,“龙先生需要我在两个小时内回去。”
“好,我让王工送您。”
管家体面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许妤却出乎意料地走来了床边。
“这个能给我吗?” 她拿起置于床尾塑料袋里的感冒灵:“他应该不需要这个。”
管家哑然,而后失笑:“当然。”
“谢谢。” 许妤礼貌点头,再转身朝门外走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管家默了默,继而扭头看向他那躺在床上、睡得死香、在三秒前精准地犯下了一项死罪的少爷。
偏偏是在许小姐面前叫了周语笙的名字。
管家的表情变得纠结。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他家少爷对周语笙情深似海吧。
他想,他是不是该去解释一下。
管家的脑子开始思考,两条腿却先脑子一步迈了出去。
“许小姐!等等!”
他叫住了走到门口的许妤。
后者转回头,略显困惑地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他颔首,沉声清晰道:“少爷和周语笙不是您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这已经是他踩着职业操守线能说出的最直白的一句话了。
豪门多龌龊。
像干他们这行的,嘴不严,容易死。
即便他是看着宋泽川长大的,但他也终究只是个管家。
许妤面色有些讶异,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管家还是那副冷静的姿态,上一句说完,又很快接上了下一句:“欢迎您下次再来。”
他真心实意地朝许妤鞠了一躬。
许妤也懵懵呼呼地回了他一鞠躬。
下一刻,许妤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拐角。
管家转身,走至落地窗前。
这个视角刚好能看到楼下的喷泉和宾利。
等待许妤上车离开的间隙,他忽地想起了半个月前,宋泽川住进医院的第一个晚上。
那天夜里,万籁俱寂。
他安详地躺在床上,已经在梦里和周公下起了象棋。
结果他家少爷,愣是来了一个电话给他折腾醒了,要他马上联系最近的牧场,让牧场送最新鲜的羊奶去华大附属医院。
那个晚上,是他辞职意愿最为浓烈的一个晚上。
那杯羊奶,是他强忍了一万次哈欠,瞪着眼睛看着他家少爷在厨房亲自动手,加热煮沸,装杯后又放进冷水,站在旁边默默等到温度降下以后才送去了八楼的一杯羊奶。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之后再去医院给宋泽川送换洗衣物,他更是回回碰见宋泽川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什么都没干,仅仅是盯着一间病房监控的投影在发呆。
有时候的出神程度还会达到连程老打来的电话都置若罔闻的地步。
哎。
楼下的宾利呼啸而去,管家站在窗边,背手感慨:
他家少爷,
好像是单方面踩进爱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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