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拿到丹心后,若水和兰泽来到了北骊山下一处幽谷之中。
这里既不与北骊山接壤,亦不与盛京相连,没有毒雾弥漫,亦无凶禽猛兽,反而遍地长满杏树。
放眼望去,杏林满园,人间美景。
若水向杏林深处走去,发现里面有一座宅院。这时门缓缓打开,一个孱弱的白衣男子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屋内又走出来一个穿着极为朴素的少年,见来人并不相识,出于礼貌,还是对着二人露出了善意的笑容:“你们是迷路了吗?”
兰泽摇了摇头:“楚辰,原来你还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
“北骊山兰泽,这位是我的朋友,若水。是羿琼告诉我你在这里,托我来看看你。”
“兰泽!原来是你啊!”
“楚辰,好久不见!我在外游历多年,这次回北骊山,偶然间见到了羿琼。她很担心你,但是又因为职责所在,无法下山,所以拜托我来看看你。”
“原来如此,让你们担心了!别站在外面了,进屋说。”楚辰眼中尽是喜悦之色,连忙将她们请进屋内。那个质朴的少年得知眼前之人是楚辰的朋友,又是准备点心又是沏茶招待。
“兰泽,真是好久不见了。以前在北骊山时,我从羿琼那里经常能听到关于你的奇闻趣事,真羡慕你能游历大好河山。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你应该已经忘记这些陈年旧事了。羿琼这个老朋友还挂念我,我心中真是感激不尽。麻烦你告诉她,我过得很好,他日若有机会,我定会登门致谢。眼下我们无法回北骊山了,因为我们很快就要离开此地,我们想去江城。那里最近爆发了瘟疫,民不聊生。”
兰泽轻轻颔首:“楚辰,等我下次回北骊山,我会把你的事情告诉她的。时间匆匆,我们还要回城内,就不打扰了,告辞!”
“兰泽,多谢了,有时间一起喝酒。”楚辰见兰泽来去匆匆,知道他肯定有急事需要处理,便没有出言挽留。他和悠然一起站在门口,目送二人离去。
悠然望着他苍白的脸,不由地问道:“辰,你当真不悔吗?”
楚辰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笑着说道:“纵使身死魂消,亦不悔。”
“他还活着,日子过得不错,这下羿琼可以放心了。”说罢,兰泽从怀中拿出一朵花,递给了若水。
若水将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不敢用力拿捏:“这是丹心吗?不是说凡人肉眼凡胎根本看不到吗?”
“阿若,它是丹心。凡人看不到它生长之处,但如果被狐族成功摘下来,那么它就是普通的花了,凡人自然也就看得到的。我们带着它去枫叶寺,让沈小姐服下,一刻钟内她只能说真心话。丹心没什么副作用,对她身体无害,这个你不用担心的。”
若水来到枫叶寺时,天刚刚亮。
枫叶寺坐落在青山之上,杏黄色的院墙,参天古树,百花齐放。日出之时,古老的寺庙被瑰红般的朝阳所笼罩,犹如仙境。
紫苏和红樱已经在此静候多时,一看到若水来了,便立马迎了上去。红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顺手指了指沈府母女休憩的房间所在位置。
“坐下来慢慢说,这几天确实是辛苦你们了。对了,和沈夫人说了吗?她同意了吗?”
“姑姑,紫苏已经和沈夫人说了您的计划,她同意了。她让您把丹心交给她,她自有办法让沈小姐服下。沈小姐服下丹心后,她会立马带着她到朝霞亭与您汇合。”
若水将丹心交给紫苏,让她转交给沈夫人,并告知了注意事项,然后她便起身去了朝霞亭静候。
因为担心兰泽男子身份会有诸多不便,若水便让他化形女身,这样方便与沈小姐交谈。
没过多久,沈夫人便带着沈小姐前来赴约。为了遮人耳目,她命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站在亭外等候,不许跟过来。
当看到坐在亭内的若水时,沈夫人眼睛一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仙姑,我来迟了,让您久等了,真是抱歉。这是我的女儿,沈知妍。”
若水微微一笑:“沈夫人,这是我的道友望舒,她对于预测姻缘之事比我更在行。沈小姐,既然你诚心问卜,那么接下来请你如实回答她的问题。事不宜迟,开始吧。”
“为了确保可以准确算出沈小姐的命格,贫道需要和沈小姐核对几件私事。沈小姐芳名唤作沈知妍,生于元和四年正月初一卯时,父亲是当今朝廷宰相,母亲出身于夏家。”
“望舒仙姑,这些都无误。”
“沈小姐年幼时曾被人推进水池而昏迷多日?”
“是方姨娘的女儿沈知画推的,父亲还因此责骂方姨娘教女无方。”
“沈小姐,冒昧问下,你是否已有倾心之人?”
沈知妍害羞地点点头,默认了此事。沈夫人见状,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悦。
“此人出身于当今北骊皇室?”
“是南阳王萧寒,我倾慕于他。”
兰泽又问了很多问题,沈知妍皆一一作答。沈夫人眼看时间快超过了一刻钟,只能无奈地打断了问话。她让沈小姐带着远处的丫鬟婆子先回去,她想与若水叙叙旧。
待沈知妍行礼离开后,沈夫人拿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苦笑道:“若,她服下了你赠我之物,今日所说也均为真言,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汐雅,可否细说让你生疑的地方?”
“一开始时,我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不怕猫。深宅大院你是知道的,魑魅魍魉比比皆是。为了让她平安长大,即使她怕猫,我也让她装作不怕,这事除了我和她,连她身边的嬷嬷丫鬟都不晓得。以前她见了猫,并不表现出畏惧之色,只是离得远远的,从不靠近。那日,有一只野猫不知如何进了后宅,她见了,却靠的很近,眼中没有任何惧意,甚至还让下人做清蒸鱼给它填饱肚子。从那时起,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除了这件事,还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吗?”
“她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对于婚姻之事,更是反感抵触。而近些日子,她却越来越孝敬谦卑,甚至也不再激烈地反对她和南阳王的婚事,今天更是开口说自己爱慕南阳王。阿妍以前一直想要外出游历,但因为她是女儿身,日后还要嫁人生子,所以她父亲强烈反对这件事,她拗不过她父亲,只能作罢。如今回想起来,她与昔日相比,仿佛换了个人。现在的她,不怕猫,不反感父亲,甚至还欣然应允了婚事。我养了她十几年,自然清楚知晓她的性格,即使伪装的再好,也不可能逃得过一个母亲的眼睛。所以她绝不是她,但眼下大婚将至,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她变得乖巧听话了,你不开心吗?”
“唉,说实话,我很矛盾。我希望她是真心转变的,但我又清楚这不是真正的她,所以我很矛盾。我想找回我真正的女儿,但又害怕她仍一意孤行抗旨拒婚。这门婚事是由圣上钦点的,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了沈家几百口人命。我不想因为她,致使沈家倾颓。但她毕竟是我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孩子,不找回她,让她流落在外,死生不知,我又于心不忍。”
若水低着头,思虑半天,还在继续想对策。紫苏说沈府风水并无任何异常,沈夫人和沈小姐的住所也没什么问题,说明并不是邪祟附身或者有人施降头术。如今沈小姐又服下了丹心,所说之言也不是假话,那么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若水又让沈夫人仔细回忆细节,方便找出蛛丝马迹。但她想了半天,还是理不出什么头绪。
眼见晌午将至,若水让沈夫人先回屋休息,她与兰泽则继续商量对策。
枫叶寺不是久留之地,沈夫人和沈小姐为沈公子科考祈福,在这边住一晚,尚且说得过去。如果住太久,府内众人定会生疑。
正在此时,沈府下人忽然来报,沈老夫人昏了过去,如今家中乱作一团,二夫人请沈夫人和沈小姐快点回去。
若水和兰泽看了看彼此,终于找到了名正言顺进沈府的方法。
沈夫人听了她们的提议,欣然同意,众人便一起前往沈府。
沈府门口屹立着两个石狮,威风凛凛。府内丹楹刻桷,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富丽堂皇。
沈夫人带着若水一行人来到了沈老夫人所住的庭院内,顺便向府内众人介绍了四人身份,尤其是若水,她不仅是行善救人的神医,还是枫叶寺住持的好友。枫叶寺住持故友,凭这个身份,便可打消众人疑心,也可堵住悠悠众口。
若水让沈夫人屏退众人,内室只留下沈夫人以及二房三房的正室。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沈夫人抓着沈老夫人的手,声情并茂地哭了起来。
“大嫂,您可算回来了!大哥不在家,您又去枫叶寺祈福,母亲突然晕了过去,我们失去了平日里的主心骨,都是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管家请了郎中来看,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只能将您从枫叶寺请了回来。”
“大人们还没下朝,家中孩子年纪又小,所以只能请大嫂回来主事了。”
二房三房的正室一唱一和,沈夫人心里清楚,她们这是怕老夫人出什么事,累及她们。
若水看着躺在床上的沈老夫人,便伸手为她把脉,发现她并无大碍,呼吸正常,身上也没什么邪祟之事,很有可能是在故意装昏迷。但她没有拆穿这件事,而是装模作样地开了几副药,让沈老夫人身边得力丫鬟去抓药煎服。
沈老夫人见事情越闹越大,还请来了枫叶寺住持故友为她把脉救治,便顺着若水给的台阶,喝了一大碗苦药后,假装慢慢清醒过来了。
众人见她清醒过来,神色各异,但嘴上都念着“太好了”这些话。
沈老夫人嘴里不停念着感谢的话,还拉着若水的手,说天色已晚,让她们暂住一夜。
若水见状,也不再推脱,在沈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客房。客房离沈小姐的住处芙蓉苑不远,方便她们后续观察。
红樱见四处无人,便开口说道:“大户人家果然深藏不露啊!沈府三个老爷的妻妾加起来都有几十个了,儿女更不用提了,庶子庶女这么多,他们能分的清每个孩子叫什么吗?”
若水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极为平和地解释道:“在北骊国,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之事。沈家在盛京是名门望族,只娶一个妻子,并与之相伴一生,本就不可能。忠贞于沈家男子而言,是天方夜谭。”
“姑姑,沈老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装晕而已,年纪大了,想要众人的关心,童心未泯。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她只能醒过来了。”
若水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沈府这高墙大院,等级森严之地。在这里,多少人为了利益而斗得你死我活,多少人为了利益而泯灭良心,又有多少人因为利益而葬送了自己宝贵的一生。
夜深时,沈丞相终于回来了。他听沈夫人讲了事情原委,本想向若水当面致谢,但又因男女有别,深夜前来叨扰实在是不合规矩,于是便托沈夫人邀请四人参加明日沈府举行的春日宴。
春日宴除了本家儿女会出席,还会邀请其他家族的适龄男女参加,既可以增进名门贵族之间的交情,又可以为自己的适婚儿女挑选合适的伴侣。
若水听到明日南阳王萧寒也会前来,又想到沈知妍,便点头同意了。
第二日清晨,沈夫人贴身婢女柳桃前来侍奉若水洗漱。若水婉言相拒,因为她不喜生人服侍。
柳桃又给她带来一件粉白色的新衣裳,说是夫人为她量身定做的。
“沈夫人,她,她还是会自己缝制新衣裳吗?”
“仙姑,夫人很久不做女工了,丞相大人和小姐都没有穿过她做的衣服。这件衣裳她做了一年,总觉得这里缝制的不好,那里又不合适,拆拆改改,昨晚又仔细看了一夜,觉得甚是满意,才差奴婢将衣服亲自送到您这里。”
若水拿起衣服,想了想,还是换上了新衣。
门被敲响,沈府下人来报,是沈丞相请若水再去看看沈老夫人是否无恙。
若水点点头,跟了过去。快到沈老夫人屋内时,听到沈丞相正在训斥下人。柳桃先是进去通报了一声,沈丞相和沈夫人便走出来迎接若水。
沈丞相先是对着若水深深一拜,然后口中不停地念着感谢的话语。
若水蹙眉,看到此人就觉得一天的好心情要荡然无存,但为了沈夫人所托之事,只能勉强寒暄几句。
若水进屋后,又给沈老夫人把脉,确认此人就是没病装病,身体并无大碍。
沈丞相因为要去招待今日来府上做客的达官显贵,便让沈夫人留下来陪着若水。
丫鬟们跟在身后,若水和沈夫人并肩而立。走着走着,若水在沈夫人耳边轻声说道:“汐雅,她身体并无大碍。”
沈夫人摆了摆手,丫鬟们离得更远了:“若,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她年轻时,雷厉风行,颇有侠女风范。现在她老了,不知为何,行为举止越来越像个孩子。夫君还有两个弟弟平时公务繁忙,但有空就来看她。她总希望大家都围着她转,但却忘了小辈也有小辈要做的事。我知道她是装的,但只能陪着她一起演戏,因为大家都在陪着她演戏。如果我多说一句,便会成为众矢之的,背负不孝婆母的骂名。有时候,我不由地想到了过去的日子。也许当年我选错了路,也许选择另一条路,会更加快乐。一生困在深宅之内,斗走了这个,防备着那个,这真的是我该过的一生吗?”
若水没再说什么,只是仰头看了眼天空,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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