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笑笑,真诚道:“还是要多谢七殿下。”
他这副态度反倒让七殿下更加不自在起来。
七殿下别扭的点点头,道:“嗯。你若无事,就回地府帮帮忙。即便你是仙官,但如今好歹是在地府任鬼差,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不一样。”
清明点头应是,道:“是,我们这就回地府。”
*
一如上山时一样,清明几人下山,也不过只花了半刻钟的时间。
仙降山脚,七殿下停住了脚步,对清明道:“就在此处分别吧。今日的事,你不必告知其他几位殿下,待我回去自会处理。”
郁离的事情,不是三两句能说得清楚的。他本是七殿下一手提拔起来的,为前事地府对七殿下已经有些不好听的声音。若是再被其他几位殿下知道现在七殿下跟他在一起,必定会传书要七殿下将他带回去,到时候指不定又会有什么非议。
这样的结果,不会是七殿下想看见的。
清明看了看跟在七殿下身后的郁离,点头道:“依殿下所言,在下今日不曾遇见过殿下和郁离。”
七殿下赞许的点点头。
两方人互道分别后,清明的目光不自觉看向一直跟在郁离身边的人。
犹豫再三,清明还是在众人意外的目光里,走到渡嫣的面前,忐忑道:“我能跟你聊一会儿吗?”
除了刚刚上山时,渡嫣总是在最外侧偷偷看了清明几眼外,这一路上他们不曾有过任何的交流,是以面对清明突然的靠近,渡嫣也有些诧异。
对于清明的记忆,她还一直停留在剥衣亭外的那一个拥抱。后来在寒冰地狱里她时常听人提起,也知道了原来那日送她的人就是地府里的清明仙官。
但是算起来,她跟清明实在没什么交情。
那双秋水眸一时有些懵然,不明白清明意欲何为,愣怔的点头道:“啊……好。”
仙降山脚有一片山坳,山坳里经年累月无人打理,反倒生长出许多五颜六色的格桑花,在杂草丛生间,倒也是一处好风景。
脚下有些不平,清明微微转回身道:“小心,这里有一些石头。”
渡嫣微微提起裙摆,点头道:“嗯,不碍事。”
两人沉默着往山坳中央走去,清明先开口道:“之前青衣江的事,对不起。那时我刚下地府,稀里糊涂的,什么也不知道。”
渡嫣闻言愣了一下,总算弄清了清明喊她过来的原因。
她笑着摇摇头,道:“没关系,仙官不必在意。反倒是我还要谢谢仙官,当时我神智尽失,若非有仙官阻止,只怕我还会犯下更大的错误。”
看她当真不在意的样子,清明勉强的勾勾唇角道:“就叫我清明吧。”
犹豫了一会儿,他轻声问道:“你跟郁离,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渡嫣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郁离已经是凡人,若是地府不再怪罪,那我就跟郁离住在人间,或是过平凡的日子,或是再慢慢修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象着那样的日子,眼睛里也散发出对以后生活的向往。
清明看向她,道:“若是地府怪罪呢?”
收起嘴角的笑意,嫣不甚在意道:“那我们就一起回地府,努力攒功德,等攒够了,我们就一起转世,总会在人间再相遇的。”
那双温柔的眼眸里,已经无所畏惧。
看着这样的她,清明心底泛起一丝怅然,却也是真心的为她高兴。现在的她,跟之前在地府时见到的,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欣慰的笑着道:“不用担心,七殿下会关照郁离的。我也攒了很多功德,到时候不会再让你们在地府受苦的。”
渡嫣转头看向他,灿然笑道:“谢谢清明仙官。之前我在剥衣亭的时候,常听他们说地府出了一位清明仙官,是个顶顶温柔的人,果然都是真的。”
面对她率真坦然的目光,清明也忍不住笑起来,一双眼眸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缱绻。
一阵风吹过,渡嫣觉得自己好像又有点恍惚了。
悄无声息的移开目光,她拂过腰边一朵黄色的格桑花,柔声道:“清明仙官,你跟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真的很像。”
长得很像,性格也很像。
清明道:“是你以前在等的那个人吗?”
渡嫣一愣,有些羞赧道:“原来你也听说过啊……”
清明点点头,小心翼翼道:“能说说你跟那个朋友的事情吗?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
渡嫣继续往前走着,她看看手里这朵嫩黄的花,那是她刚刚随手摘下的,也不是有多好看,只是看到时刚好想起那个人,便摘下了。
她恍惚的笑笑,娓娓说起那些久远的事情。
她道:“人间有诗文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幼时总也不信,可是直到我遇到,才知道原来都是真的。
“他是整片中洲大地上,最负盛名的修行者。西梁虽是中洲边陲小国,但是我总会从各种商队口中听见关于他的传说。
“听说他温润如玉、听说他俊挺如松、听说他澄澈如水,我不相信世间真会有这样的男子,可是我又不自觉的,好想真真切切的见他一回。”
渡嫣的声音变得有些落寞,言语里,又似乎藏了无尽的怀念和眷恋,怀念那时的情窦初开,眷恋那时的自己。
她接着道:“再后来,我听闻他得神佛指点,要徒步赴遥远的东洲朝圣,寻找普渡之法。
“你知道吗,当这个消息在中洲大地传开时,所有他要途径的国家的人民全都开心坏了,甚至还有专门为迎接他而着手准备祭典的。
“彼时我是西梁的女王,第一次见他,便是在西梁王宫的大殿上。
“那日,我穿上了我最华丽的鲜花袍,那是我知道他要来,所以前一天晚上就千挑万选搭配好的。那套衣服当初被宫人奉上来时,我还嫌弃它太过艳丽。可是当穿着去见他时,我却反而嫌弃它不够华丽,总想着它要是能再华丽些就好了。
“我希望他看见我的第一眼,就能生出满心欢喜,眼里只能看见我一个人。
“当转过珠帘我出现在王座上时,我终于不负所望的看见他眼中的惊艳,天知道我那一刻有多么的狂喜。
“只是那日我的表现并不好。堂堂西梁女王,却在那日的朝堂上出神了一回又一回,当真丢人的很。”
说到兴味处,渡嫣甚至整个人都明媚起来,嘴角的笑意也越扯越大。那些久远的回忆,当细细说起的时候,好像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心情,都还清晰无比。
静默了一会儿,直到品够了回忆里的那些甜,渡嫣才接着道:“他留在西梁的那一段时间,我总是想尽办法邀他同游。
“去西梁最高的山峰,假装摔倒在他怀里;看西梁最大片的花海,在花丛里拧巴着装作不经意摆出最好看的姿态;赏西梁最神奇的子母河,凑近给他指水中正在嬉戏的游鱼;走西梁最有特色的灰色长提,磨磨蹭蹭直等到雨来再与他同披一件外袍遮雨。
“那时候,每一天我都绞尽脑汁想着能有什么办法把他留下来,留在西梁,留在我身边。”
一边说着,她也变得有些恍惚。原来他们之间,曾经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的美好。
闭了闭眼压下喉头泛起的苦楚,她缓缓道:“后来我经常在想,是不是我吓到他了,以至于他跟我在一起时明明很开心,可是回过神又总是惊慌失措的想要早早离开。
“最后,我终究还是留不住他。
“他离开西梁的那天,也是个万里无云的天气,和他来的那天一模一样,以致于那段共处的日子,就像是我一个人的孤梦。”
有风吹过,吹乱了渡嫣肩上的纱络。清明觉得有些碍眼,便轻轻把它拨回去,又仔细的帮它抚平。
收回手,清明问道:“渡嫣,你怨他吗?”
渡嫣摇摇头,道:“他是心有大道的人,是为天地所生的圣贤,本就不是我能留得下的人,我怎么会怨他呢?”
她喃喃道:“……不怨的……”
清明道:“可是他让你等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会比现在幸福。”
渡嫣听得出他话里为自己的打抱不平,冲清明笑着道:“我现在也很幸福啊。我已经遇到郁离了,往后会都是幸福的。……况且,他也并不知道我在等他,说到底,是我自己陷进了执念里,怨不得旁人。”
她轻声道:“他给我的那段回忆,陪我度过这几百年的时光,我已经很知足了。”
清明看着她眉眼间的温柔和寂寥,心脏就像被人拧着一般生疼。
静默良久,他歉疚道:“对不起,又让你想起这些烦扰的事。”
“哈,没关系的。”
渡嫣释然的摆摆手,轻松道:“我也好久不曾跟人提起这些事了,说出来也舒服很多。
“如今他在梵湮城,找到了自己的大道,我知道他现在过得好,那便很好。往后,我也会过好自己的生活。”
清明点点头,道:“那便好。”
这是他唯一心悦过的女子,现在能看见她这般放下,他的歉疚也能减轻几分。
低下头,他欣慰的勾唇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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