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分明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江海天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
却见他把脑袋扭向一方,脖子以下的身形则丝毫未动,仿佛立地生根一般,死死定在宿舍门口,一步未迈,摆出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而顺着他的视线,则是宿舍中另外几人聚在一起,围着大屏幕,看些令人心神激荡,春情勃发的小电影。
他的这些室友,一个个还在讨论着哪个主角身材更好,动作更惹火,沉浸于评头论足之中。
其中一人,高高瘦瘦,似乎听到了江海天的言语,瘪嘴一笑:“酱油瓶,你又故作清高了。”
“酱油瓶,现在十点半,你怕不是要出门练你那个什么葵花宝典了吧。哈哈!”另一壮实如牛的憨厚汉子也附和道。
“海天,我瞅着你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挺诚实。看你两脚杵在那里,下半身一动不动,上半身则偶尔偷窥,分明是动了凡心欲念。大家都是男人,就不要装了。我这里还有几个T的资源,你要就都给你,同宿舍的,都是自家兄弟,千万别客气。”一个带着银色眼镜的平头青年挤眉弄眼道,神色中的猥琐,一览无余。
江海天被众人言语所讥,一时不好自辩,脸色微微一红,他方才的确是偷偷瞄了几眼电影中的绝色艳女,但很快被他用清心咒给强压下去,恢复心境。不料此时竟被眼尖的舍友揭破,难免脸上有些挂不住。
又有个面色圆润的,身材肥胖的男生哈哈一笑:“海天,别听他们鬼扯,都是玩笑话。你记得待会回来,顺路替我到烧烤摊带只烤鸡回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胖子,你今天不是早中晚加夜宵四餐都吃过了吗?”高瘦男生笑道。
圆润男生则拍拍滚圆的肚子,摇头道:“非也非也,我这肚子,一日三顿嫌太少,一日五顿刚刚好。附近那家烧烤摊的烤鸡,当真帝都一绝,若不是我囊中羞涩,一日五顿都吃不腻。待会看完电影,我得补补。”
“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待会分我一只鸡腿吃!打游戏打累了,晚饭都没吃。”
另一边,一个文弱男生摘下虚拟头盔,揉了揉眼睛。此人对激情小电影倒不感兴趣,唯独沉浸于虚拟游戏之中,只要不是专业课,那基本都是在游戏世界中大杀四方,唯我独尊。
“这个时代,为何诱惑如此之多?吃的,喝的,玩的……各种新奇古怪的玩意,层出不穷,令人目眩耳迷。吃喝玩乐,都被人开发到了极致。如我这类修道之人,稍有不慎,就会沉沦其中。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江海天内心一阵感慨。
难难难,修行当真难难难!
他这副炉鼎,已年满十八岁,今年大一。宿舍里的舍友,都是同系同学,来自天南海北。
这些男生,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之时,离了家,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帝都上学,一个个都如同脱缰野马,肆意奔腾,不复高中时期的苦闷憋屈,算是熬出头了。
他们就读的高校,在古国之中,虽不算什么顶尖名校,但也排在前一百,大体上还过得去,中上游水平。
统考后顺利升学的学子们,都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个个都开始报复性玩乐、游戏、消费,以补偿过去三年的苦读。
没有家长的约束,喜欢打游戏的打游戏,喜欢养宠物的养宠物,喜欢收集手办的收集手办……
而在所有兴趣爱好中,男人的那点共通之处,自不必多言。
比较起来,江海天当真是男生中的奇葩异类了。平时话少不说,像个闷葫芦,一开口就是什么“之乎者也”,冒几句古文出来,简直犹如夫子在世,唐僧念经。
班里同学都说他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言行举止总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与青春活泼的大学生形象,实在相去甚远,格格不入。
江海天低头瞧了眼手表,离十一点只差十分钟了,忙回过神来,大步迈出宿舍,朝平日清修之地奔去。
这所谓的“清修之地”,说白了,就是校园内一处竹林。竹林中还设了一座八角石亭,造型古朴,充满雅趣。
平日里,这地方都是小情侣幽会之处,江海天想要在此打坐,怕是不太方便。一是别人打情骂俏,你侬我侬,难免影响到他;二是他一个人默坐于此,也会显得过于怪异,容易被人当成偷窥狂人,惹来不必要的误会。
幸而学校有个规定,宿舍每天十一点宵禁关门,因此,小情侣们都是约莫十点五十左右就各自散去。竹林自然一扫喧哗,重归静谧。
至于江海天所在的宿舍,由于是老楼,没有安装门禁刷脸打卡系统,故而有了漏洞,往往凌晨一两点还可以自由出入。江海天和宿管张大爷恰好是同郡老乡,他开学时送了一点家乡土特产,加上刻意攀交,使得张大爷对他颇为关照,对他常常一两点才回宿舍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江海天步履匆匆,提气纵行,速度似缓实疾,身形起伏之间,暗合某种律动,尤其配合他胸腹之间的呼吸起伏,更显得与众不同。
数百步的距离,他只耗费了不过二十来次呼吸的时间,就闪越而过,予人行走如风之感。
若有高明之士在此,当可认出他非比寻常。
江海天在石亭之中,寻了一处干净空地,盘腿而坐,开始练功。
只见他眼睛半开半阖,似睁非睁,良久之后,眼眸大亮,精光暴闪,继而眉头微蹙,露出几分自责之意。适才,他脑中总是浮现出妖娆艳女,挥之不去,令他迟迟不能入静。
“今日心思浮动,久久不能入静,须得炼己一番。”
接着,他口中念念有词,吟诗道:“无情何惧体如酥,空色两忘是丈夫。识得刚柔相济法,一阳春炁去嘘枯。”
把这首诗反复念诵几遍后,他终于缓缓平复心绪,排空了脑中的各种杂念,渐渐入静。
而在离他数十步远的地方,一个被竹林遮掩着的身影,悄然冒出,正打量着江海天。
此人双目流转间,已将江海天周身上下扫视一遍,见到这青年松肩垂肘,含胸拔背,虚心实腹,眼睛半闭,身体自然盘坐,不由得暗暗点头。
并且青年呼吸之间,顺应天地,胸腹偶尔鼓荡收缩,仿佛有一团气在他胸腹间缓缓流动一般。接着,青年双手握固,胸朝前方挺出,头朝后仰,偶尔还微微抬肘,两臂朝两侧及后背打开。整个人的呼吸吐纳,肢体动作,配合得宜,隐隐有几分神气合一之状态。
此人凝神打量许久,瞧出了点门道,微微点头自语:“看来练的是肘后飞金晶之法,瞧他现在练功时的呼吸频率,每分钟低到三次,不知道他平时非打坐时的正常状态下是多少?若是连普通状态都达到十二次左右,那便称得上吐纳功力有些火候了。”
又过了一刻钟,此人瞧见江海天头顶之上,隐隐有一团热气蒸腾而出,不觉略感惊异,口中喃喃道:“本以为他才初窥丹道,至多百日筑基水平,没想到功力直追于我!山水大学中,除我之外,竟有此等人物。”
他这番低语,声音虽轻,但江海天此刻已入大定之中,洞察入微,灵觉极强,方圆五十步以内的一切动静,都能被他轻松感应到。
江海天缓缓睁眼,偏头望去,见数十步外,一人白衫罩体,长身玉立,静静地站在那里,犹如一株松树,正面带惊异地看着自己。他朝此人颔首示意,微微笑道:“这位仁兄,旁观许久,不如前来一叙,如何?”
那人见自身行藏暴露,不禁大感尴尬,又见江海天并不在意此事,还邀请自己过去,于是轻咳一声,阔步走去。
到了八角石亭处,他抱拳施礼道:“我是环保专业研二的学生李如松,看你面相如此年轻,应该是本校本科的学弟吧。”
“不错,吾名江海天,是生物专业大一新生。学长你好!”江海天此刻已站起身来,同样抱拳还礼。
“刚刚不好意思,我散步至此,无意间瞧见你在打坐,不敢贸然打扰,于是在一旁观察。现在这个时代,物欲横流,理论派的嘴修大行其道,真正能够静下心来修行的人太少了,所以对你产生了一点好奇,希望不要介意。”李如松致歉道。
“哪里哪里。我看李如松学长,你方才安静状态下,每分钟呼吸只有十次上下,常人的呼吸频率一般是每分钟十六次左右。学长你大幅低于这个区间,显然炼精化气有成,不是等闲之辈。算是修行同道,今日得见,甚是有幸。”江海天恭维道。
他说的倒不完全是吹捧他人的客套话。如今的时代,许多人往往都是理论远大于实修的理论派,说起理论来头头是道,可真要论起实修层次,大多连入门都谈不上,或者也就是刚刚筑基入门的水平。类似李如松这种,起码也练到了经络周天状态的,算是真修行人,真高手了,当得起他一句“道友”之称。
李如松未料到,自己在暗处观察对方吐纳练功,对方竟也同时在观察自己的呼吸频率。
似乎应了尼采那句话:“当你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此子洞察敏锐,还在我预计之上,能轻松探知我的呼吸频率,此番手段,的确不容小视!”
不过,他见江海天说话如此谦逊有礼,心中也放松下来,于是接着开口试探道:“我观察你刚刚练功,练的是肘后飞金晶之法吧?”
江海天含笑不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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