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家境良好家庭和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父母恩爱的人来说,穿越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尤其是向古代穿越。
现代人穿越到古代,绝对是一件悲事。可穿越了,穿越到明朝,还算凑合,科举完善,阶级流通,经过黄巢等人的打击,经过一个宋朝的酝酿,可以说是古典时代比较好的朝代了(只要你没有通天纹)。而且明朝朝代近,许多作物已经引进,东西方相互交流,西方大航海时代来临,靖难之后内地两百年没有大的战乱,想摆烂想努力都可以。
但是,很遗憾,现在是明末,崇祯十七年,被穿越的对象还是一个女子,瞬间人生难度系数翻倍增加,科举什么不要想了,老老实实等着清军入关,顺便看自己的爹是什么成份,剃金钱鼠尾好不好看。
还行,不,是特别高,金钱鼠尾肯定剃不成,因为自己爹的成分非常高,高到一般情况下独此一家,皇帝,明朝的皇帝,甲申年明朝的皇帝。
明朝的公主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太祖的公主……成祖的公主……到死都是处子疑似被骗婚的永平公主……但哪个倒霉的都比不上这位公主,现在已经是残疾人的坤兴公主朱媺娖。
“唉。”朱媺娖躺在床上发呆,她感觉自己的后脑勺非常疼痛,连翻来覆去都不能,生怕碰到自己左臂的伤口,右脸颊上还有三道结痂的剑痕。
作为一名历史爱好者,她清楚的知道,这位公主一直作为国破家亡时候惨剧的代表人物。
“……城陷,帝入寿宁宫,主牵帝衣哭。帝曰:“汝何故生我家!”以剑挥斫之,断左臂;又斫昭仁公主于昭仁殿……”
“……公主喜诗文,善针饪,视都尉君加礼。御臧获,阳笑语,隐处则饮泣,呼皇父皇母。泣尽继以血,是以坐羸疾,怀娠五月,于丙辰八月十八日薨。淑龄十有七耳。都尉藏所遗容,右颊三剑痕,即上所击也。老内侍见,辄拜曰‘眉似先帝’云。”
朱媺娖清楚的记得自己穿越的时间是被砍的时候,然后因为太过震惊一时没反应过来,昏迷在了寿宁殿里,被忠心耿耿的内侍送到了嘉定伯府。周奎是个什么人物都很清楚,转身朱媺娖就被当做了保身之阶交给顺军。
不过顺军也没有为难这位亡国公主,给请了医生裹伤,现在朱媺娖还在周国丈府里。
亡国公主有什么好看管的,太子那里才是大头。
(李岩是虚构的,那现在到底是谁占了周奎的府邸啊!我愣是查不出来,但确实被抢占。)
从昨日苏醒过来起,朱媺娖就一直发呆,现在她的记忆十分杂乱,太阳穴隐隐作痛,因为失血和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身体状况不佳。
但历史上朱媺娖没死在甲申年,所以现在朱媺娖一提气已经能够起身,走几步路。
朱媺娖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春光,心想现在已经是三月二十五日,李自成应该开始准备登基典礼了吧。中华大地马上迎来最黑暗的时候,但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还兴致勃勃的说着李自成的封赏,和即将创立的新王朝。
我要怎么做呢?我能做些什么?我又如何去做?朱媺娖看着自己白皙细嫩的手指,没有半点茧子,崇祯三年农历十月出生的坤兴公主,现在也不过十三周岁。
朱媺娖闭上眼睛,李定国、朱成功、李来亨、张煌言、陈子龙、陈子壮、陈邦彦、张家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她眼眶发红,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呜咽不能。
但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现在走两步路就喘,她咬着嘴唇,迷迷糊糊间又昏睡过去。
这个时候,李自成已经准备登基典礼要穿什么衣物,他看着给自己测量身材,准备衣物的侍女,心潮澎湃。但他并不知道,他的劫难马上就要到来。
三月二十六日,第二次考选明朝降官,群臣第一次劝进。吴三桂抵达玉田县,突然返回永平。
三月二十七日,开始追赃助饷。朱媺娖身体已经好了一些,她听见外面的喧闹声,从床榻上下来,最近服侍的侍女都是周府的人,她既不认识也不想和她们说话,只是默默养身体琢磨自己的事情。
“何事。”她站起来,走出屋门,冷淡的看着外面喧闹的府宅。
持刀带甲的兵士,如狼似虎一样拽着朱媺娖的舅母就往外面走,他们看着从屋门里面走出来的朱媺娖,看着她细皮嫩肉的肌肤,虚弱但柔美的五官,嘿嘿对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小娘们。”其中一个士兵抬手指着朱媺娖问道:“你这小娘子也是周家的人?”
“嘉定伯是我外祖父。”朱媺娖很礼貌的看着士兵。她感觉自己遇上历史上的冥场面,追赃助饷。朱媺娖莫名感觉一阵阵快意,看看大明朝的衮衮诸公吧,但凡忠于大明的现在该殉节也殉节了,其他人被追赃助饷纯属活该。别人都是臣等皆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而唯独明末则反过来,朕等皆欲死战,诸臣何故先降。
“这也是周家人,带走。”士兵手一挥,几个士兵作势就要过来,朱媺娖也不哭不闹,反而微微一笑:“是追赃助饷吗?这种好事我当然要去看看。”
“额这姑娘疯了吗?”为首的士兵抓抓头,却抓了一手铁盔,“算了,不管了,一起带走。”
朱媺娖相当配合的跟着他们走,她还听见后面士兵的嘀咕声:“这姑娘好看是好看,可怎么是个残废。”
朱媺娖面不改色,摸了摸左臂还回头向他们笑了笑:“被我爹砍的,他不愿意我亡国受辱,所以逼死了我母亲,砍断了我的胳膊,杀死了我的妹妹。”
士兵大惊失色,“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啊!”
朱媺娖看着远方叹气:“都国破家亡了,能速死不受折磨也是一件好事。”
高层将领是知道崇祯杀了自己的老婆闺女,但底层士兵不知道,他们最多听一听就忘在脑后了,也不会有谁联想到身为崇祯老丈人的嘉定伯的外孙女又是谁?
士兵都很同情朱媺娖,这种人伦惨剧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闻之叹息,所以虽然他们不能放掉朱媺娖,但还是找了一个干净的马车让她单独上去。
朱媺娖心情很不错,她对这些士兵都是一口一个“小将军”,一路上朱媺娖都在回忆这次追赃助饷活动的细节,这场追赃大会起初由刘宗敏、李过主持,但是由于被追赃的官员人数太多,他两就开始将权限下放,变成了全军追赃,甚至专门成立了一个负责追饷的部门:比饷镇抚司。
而且第一位被追赃的仁兄,就是崇祯的老丈人自己的外祖父周奎。朱媺娖觉得这一次不暴露身份来看追赃助饷真是值大发了,刘宗敏无所谓,但若是见到李过,见到李过,见到李过……她就想起了他的义子李来亨。朱媺娖坐在马车里面发呆,眼眶渐渐湿润。
茅麓山啊,她咬着自己嘴唇,低着头,尽量不要让自己的呜咽传出去。
等下了马车,到了军营,朱媺娖收拾心情,走下马车,颇为好奇的看着兵营,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看见古典时代的军营,而且这里的军队也是现如今整个中华大地排行第二的强军。
“小将军,我记得你们的后营主将是叫李过来着,他和你们的总哨刘爷负责这次追赃助饷吗?”朱媺娖扭头看着带他来的士兵,士兵被朱媺娖柔柔的一句小将军喊的心花怒放,也就没在意朱媺娖的冒犯。
“额是啊,汝侯和亳侯负责这回追赃助饷。”士兵摸摸铁盔不好意思的说。
朱媺娖沉默了一瞬:“那他是有一个义子名唤李来亨吧。”
朱媺娖没有去听士兵所说的话:“对啊对啊,额家李小将军就是孩儿营的将军。”她看着太阳喃喃自语:“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啊!”士兵莫名感觉朱媺娖身上的气质很悲伤。
朱媺娖摇摇头,“舅母。”她看见周奎的儿媳被人从马车上拖下来,快步走上去。
“公主!”周奎儿媳大惊,“公主怎么也来此地?”
“我也不知。”朱媺娖故作茫然的说,丝毫没提因为自己没表明身份被当做周家的女眷也被抓来了。
不过她没计较,她本来就是来欣赏追赃助饷这场大戏的,她也不用士兵拖,她指了指军帐:“是这里吗?”身后被她身份吓到的士兵麻木的点点头:“是,刘爷在里面。”
她径自走进去,呦,里面人还不少,尤其是里面还跪趴着一位朱媺娖的熟人,朱媺娖心情就更高兴了。
这个时候刘宗敏在军帐里面,指着周奎说:“正是大明朝有你们这些贪官污吏,才让额们活不下去。”
“好,将军说得对,正是因为如此,国事才败坏到这种地步。”刘宗敏正说着,突然听见门口传来这么一句话,他不由自主一愣,抬头向门口看去,同样在军帐里面饶有兴趣欣赏着追赃助饷的顺军将领,也都向门口看去。
门口是一个一身素衫的美丽少女,她脸颊苍白,嘴唇上几乎没有血色,右脸颊有三道结痂的疤痕,薄衫素妆亦不能掩其色,原本大夫是不让她沐浴,但朱媺娖坚决不能允许自己过于狼狈。而那空荡荡的左手衣袖说明了她的身份。
“哪个混账玩意把公主也给带来了。”刘宗敏飞快的想清楚了里面的关节,坤兴公主在周奎府上养病——他让把周奎的家人带来——于是坤兴公主也被带来,瞬间生气的向军帐外大吼。
门口的朱媺娖听见刘宗敏这么说,反而从门口走了进来,她边走边说:“原来不是欲为靖康故事。”
她满脸好奇的打量军帐里面的诸将,刘宗敏身侧是一位体格雄壮的将领,他目光如电,炯炯有神,气势如同猛虎一样。朱媺娖的先声夺人,让军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上了朱媺娖,朱媺娖环顾军帐,正好和李过的视线对上。朱媺娖脚步一顿,直愣愣的看着李过,害怕倒是不害怕,“亳(bo)侯李过?”她问。
李过是沙场悍将,杀人无数,但他也无意为难一个小姑娘,哪怕这是公主,但朱媺娖的状态实在不对。“是我。”他很沉稳的说,然后他就看见朱媺娖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几乎要落下泪来。
“啊?补之(李过字)认识这大明公主?”刘宗敏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啥时候李过和大明公主有一腿了,不可能啊,李过早点娶媳妇孙子都能有朱媺娖大了,而且一直以来接手崇祯后裔的都是刘宗敏,李过见都没有见过崇祯的女儿。
“额不认识啊,公主你认识额?”李过也百思不得其解,他看向朱媺娖,在场的人又一次齐齐看向朱媺娖。
“……久仰。”朱媺娖沉默了一瞬,她只能这么说,如果她看见晋王延平郡王可能会更激动。
这个时候,她也没什么看追赃助饷的心情,她绕过地上那个是她外祖父的玩意,边走边说:“吴三桂投降了吗?满清摄政王要入关你们知道吗?”
“啊?吴总兵不是已经归顺了吗?”这是刘宗敏的说法。
“公主有什么指教?”这是李过,他发现了朱媺娖的情绪实在不对劲,没有悲愤,没有愤恨,只有难以言语的悲哀,她看自己的眼神,竟然有那么一丝丝敬仰,李过真心怀疑自己看错了。
朱媺娖轻吸一口气:“李将军,可否借我纸笔我写一些东西。”
刘宗敏玩味的看着柔肠百转的朱媺娖难为李过,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只虎,公主都这么娇滴滴的求你了,你不会连点纸笔都舍不得吧。”
李过脸都黑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朱媺娖为什么要往他身上贴,虽然朱媺娖和他还隔着一点距离,但在明朝这种举动,尤其是亡国公主对新朝将领,很容易让人误会。
李过案上确实有纸笔,可让刘宗敏这么一说,这纸笔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朱媺娖淡定的自己拖过来纸笔,半跪在那里写字,写什么呢?写史书里李过的履历。
她边说边写:“嘉定伯给了多少?”
刘宗敏还玩味的看着朱媺娖,听到朱媺娖发问,他懒笑一声:“十万两。”
朱媺娖都笑了:“才十万?”她抬头看刘宗敏,“如果嘉定伯才十万,那整个京师就没有有钱人了,我父皇还在世的时候要求嘉定伯捐款,他进宫求我母后,我母后看不下去,拿出五千两银子给嘉定伯。结果他就捐出三千两,所以,如果他才只有十万两就是见鬼了。”朱媺娖冷冷笑着,听闻此事军帐内一片震惊,连刘宗敏都忍不住一鞭子抽在周奎身上,“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人无耻起来竟然都能这样。”
周奎哀嚎一声,朱媺娖边写边说:“内阁首辅魏藻德捐了五百两,他应该是没有多少积蓄,也就两万两左右,多了他也拿不出来。他从一介书生到状元,不到三年就做了首辅,是没有多少时间敛财。但原首辅陈演有钱,他肯定有钱。”朱媺娖半跪在那里写得手发抖,几乎不能成字,捡重要要的写勉强才写到忠贞营的部分,因为断臂以后影响到了身体的平衡,朱媺娖还没有适应过来,她喘了一口气,把纸拍给李过:“只能给你看。”
她瞪了一眼凑上来的刘宗敏,刘宗敏笑嘻嘻的说:“让我看看公主给你写了什么好事。”
李过刚刚看了开头的一段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神色非常严肃,慢慢看下去他手攥的很紧,他看的很快,转身躲避凑上来的刘宗敏,看完以后,他缓缓将写满字的纸死死攥在手里面,严肃的看着朱媺娖:“子不语、怪、力、乱、神!”
朱媺娖一点儿都不害怕,她反而微微一笑:“是不是怪力乱神……那单独聊聊吧,不能有别人。”
朱媺娖后退一步,看了一眼刘宗敏,刘宗敏从李过严肃的脸上看出问题来,虽然他很好奇这么个亡国公主能说出什么来,但处于对李过的尊重,他还是让李过把朱媺娖带走,把好奇发泄在周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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