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海怪说要买酒,烧锅掌柜打量了老海怪一眼,问道,“你要拉多少?”
老海怪知道,烧锅掌柜的,把他当成贩酒的客商,忙说道,“要不了多少,两坛子就行。”
“才两坛啊,”掌柜的听了,放下心来,嘟囔道,“我寻思你要多拉呢,多拉,还真不行,临近年底,伙计都放工了,窖里只剩十几坛了。”
说话间,掌柜从后屋取来两坛酒,放到柜上,伸手向老海怪说,“一共六个小银子。”
听说六个小银子,老海怪犯了魔障,涎着脸,和掌柜的哀求道,“掌柜的,你看,我一大早从吴家沟赶了三十里路,到你这儿买酒,图的就是个便宜,你这酒,往常在集市上卖,顶多也就卖个两块九一坛子,今儿个我找上门儿来买,你怎么却要我三个小银子?省两个吧。”
掌柜的听了,略显得有些不高兴,嘴上却忍着,耐心和老海怪说道,“兄弟,你是不知道,今年什么东西不涨价呀?特别是到了年根儿,那物价,像气儿吹的似的,一天一个价。不瞒你说,我这个酒,会上那几家酒店都来拉过,成车成车的走货,这些日子,也都是三个小银子一坛酒,不是说你今儿个买得少,就和你要高价。我听你说,是打吴家沟走来的,知道你也不易,一分钱都没往你多要,还按着大客户的价钱卖给你。”
老海怪见掌柜一句话堵住他的嘴,却还不死心,变着法儿哀求道,“掌柜的,你看我大老远来的,兜里也没多带钱,你就让我两毛钱,我留着路上买个火烧吃,行不?”
掌柜的听老海怪说得可怜,看出他也是个挺难缠的主儿,便放缓了口气,说道,“兄弟,我也是替东家管事儿的,这价码,是东家的订的,我也说了不算,不好给你省了。这样吧,你还要往回赶三十多里的路,也不容易,正好东家刚蒸了一锅过年的饽饽,我去给你要一个,带着路上吃。这酒价,我真的不能给你省。”说完,掌柜的往后院去取饽饽了。
老海怪见掌柜的把话说死,知道今天这酒价是省不下的,想到还能在这里赚到一个白面饽饽,今天这几十里路,也算不白走,便不说什么。
一会儿功夫,掌柜的取来一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饽饽,个儿头不小,老海怪见了,心里挺高兴,趁热接过,揣进怀里,又往掌柜的要来一根麻绳,把酒坛子拴好,挎到肩上,往回赶路了。
老海怪天黑才到家。幸亏烧锅的掌柜送他一个大饽饽,路上吃下,这会儿肚里还不觉饿。
妻子见丈夫肩上挎着两坛子烧酒,知道这是为了过年回娘家拜年准备的,心里挺知足,只是见丈夫天黑才回家,刚才她心里好一阵挂念,见丈夫进了家门,随口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老海怪怕把白天买酒的经过说了出来,会惹妻子笑话,便扯谎说道,“今儿个集上的人多,太热闹,我光想着看热闹了,集市快散了,才想起了买酒,就多耽搁了一会儿。”
妻子听过,也不多问,二人吃了饭睡下。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九,村里人都忙着贴春联、封门。
老海怪一早起来,先给牛喂了草料,又把过年这几天的牛草铡好。看看再没什么大活儿,才把前些天买的大红纸拿出,用刀裁成纸匹儿;又找出毛笔、砚台、墨块,这些都是老海怪当年念私塾时使用过的,回家后,一直保留着。
老海怪往砚台里倒了几滴水,拿墨块在上面转圈磨了一会儿,砚台里的水就成了墨汁。随后,老海怪拿起毛笔,捻上墨汁,开始往大红纸匹上写字儿。
早先上私塾时,老海怪天天练毛笔字,那会儿,因为字儿写得不好,没少挨先生的戒尺,好歹把字儿练得看上去还入眼。
下学这些年,撂下毛笔拿起锄头,手指变得粗硬了,而今又拿起毛笔,毛笔在手里,就不大听使唤了,写出的字儿,扭扭巴巴的,也不中看。好在有毛不算秃子,大过年的,乡下人看重的,是吃酒玩乐,至于谁家的门上春联的字儿,写得漂不漂亮,倒也没人在意。
写好了春联,封了门,乡下人就算开始过年了。
今年没杀年猪,年货也没办置多少,几盘简简单单的菜,再包一顿饺子,老海怪家的除夕,就这么过去了。
在吴家沟,三十是不串门儿的,初一大拜年,初二走亲戚,这都是老规矩了。
初一大早,老海怪换上新衣服,带上五个饽饽,和媳妇一块儿,到刘老三家拜年。这不光是老海怪家在村里人缘不好,平日和邻居本家不常走动,只和刘老三家走动,关键是,刘老三是他两口子的媒人,结婚头一年,到媒人家拜年,也算是谢媒了。
刘老三家是外来户,吴家沟人欺生,他们家在吴家沟,素常也不常和吴姓的人家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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