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沟里人家 > 第31章 大拜年

第二天一早,老海怪套上车,拉着媳妇回妈家了拜年了。
  天将晌午,到了丈人家门口。
  丈人家人见闺女姑爷来了,纷纷出来迎接。
  老海怪刚要卸牲口,大舅子忙着在一旁推说,“我来吧,我来吧,你快进屋歇着吧。”
  老海怪拎起两坛子高粱老烧,媳妇提着一包饽饽,展样地往院子里走。
  几个舅嫂也迎了出来,见了小姑子面,相互问声“过年好!”就把客人迎进屋里。
  进了屋里,老海怪放下酒坛子,二话不说,先跪下身去,给堂屋供着的丈人家的列祖列宗牌位磕了三个响头,转身进了丈人住的里屋,给坐在炕上的丈人和丈母娘磕了一个头,嘴里不住地说,“爹过年好!妈过年好!”
  丈人丈母娘,见女婿虽说长相丑陋,却懂礼数,心里都挺高兴,忙劝道,“快上炕,快上炕歇着。”
  随后问了些一路上天寒天暖之类的闲话。
  老海怪也不客气,寒暄了几句,脱鞋上了炕。
  媳妇挨着母亲,坐在炕沿儿。
  这功夫,一家子人都挤到炕前,相互说着过年的话儿。
  一群孩子也从大人身下挤了进来,跪在地上给姑父姑姑磕头拜年。
  老海怪咧着大厚嘴唇子笑着,催促媳妇说,“快给压岁钱,快给压岁钱!”
  妻子笑着从怀里摸出小银子,一个孩子赏了一枚小银子。
  孩子们得了压岁钱,一哄散去,炕前只剩下大人们坐着说话。
  二舅嫂会说话,搂着小姑子的肩膀说道,“他姑家的吃食,真不二五眼,看把俺妹子养的,比在妈家时又白又胖了,一把都能掐出水儿来。”
  大舅嫂抢着卖好说,“俺知道倷今儿个能来,昨儿个咱妈就催俺办置嚼果了。今儿个一大早就忙活起来。”
  三舅嫂爱察奸,盯着小姑子,低声问道,“他姑,倷俩儿结婚眼瞅着快一年了,还没有动静吗?”
  这一句话,刺到老海怪媳妇的痛处,想到先前被丈夫打掉的孩子,心里一阵发酸,眼睛就有点发湿,可一想到今儿个是回家给爹妈拜年,大过年的,在爹妈眼前,怎么好提起这事?何况昨儿个在家里,丈夫又叮嘱过了,便红着脸,强装笑脸道,“这个月没来事儿,八成是有了。”
  眼见三舅嫂提到他们夫妻间的事私房事,坐在炕上,正和丈人唠闲嗑的老海怪,心里有些发毛,竖起耳朵,贼眉鼠眼地不时瞄着媳妇和舅嫂们说话,直当听媳妇说又有了孩子,才放下心来,暗自高兴。
  担心一群娘儿们闲着无事,又要扯到让媳妇作难的话头儿,老海怪趁机说道,“媳妇,你看大嫂她们忙了半天,咱是不是也该帮衬帮衬?”
  媳妇得话,就要到外屋下厨,几个嫂子哪里肯让?忙拦着说,“不用,不用!他姑大老远来的,快上炕歇着吧,俺妯娌几个都快干完了。”
  丈母娘也开口说,“不用了,倷两口子赶了半天的路,也累了,炕上歇着吧,让倷嫂子她们忙忙吧,反正今儿个都是自家人,也没准备什么东西。”
  听婆婆开口说话了,几个媳妇赶紧转身到灶上忙活去了。
  老海怪媳妇也不客气,脱鞋上炕,和母亲挨着坐下。
  几个舅哥在炕沿坐着。
  老丈人见几个儿媳妇到灶上忙活了,便和女婿抽烟闲聊。
  “去年收成还行吗?”老丈人问道。
  “还行。”老海怪答道。
  见老丈人开口问起家事,老海怪抢着表功,说,“我这几年,除了种点杂粮自己留着吃,大半田地,都种大豆。
  “大豆这东西,省事,又打准儿,一般的年景,都能收。前几年,我开的十几亩甸子地,这些年都旱涝保收,哪年都能出个五六十块大洋。”
  “也别太累着,”见女婿说的,都是庄稼地上的行话,老丈人听了高兴,劝说道,“要是觉得吃力,趁早雇个长工算了。”
  “不用,爹,”老海怪得意地说道,“我现在还行,年轻,一个人摆弄四十多亩地,不算个事儿。
  “眼目前,就是我那两头犍子,不顶用,老了。
  “爹,我正想和你商量着呢,过了年儿,等牲口集开市了,我想把那两头犍子卖了,换辆花轮大车。
  “这两头犍子,牙口太老了,干活儿也不出活儿,我那四十多亩地,要是换成大牲口,一春天至少能锄四遍,四遍下来,地里的草差不多就干净了,剩下的一半棵草,我拿锄头就看住了。
  “眼下不行,那两头犍子,太老了,一春天最多能拉两遍锄,这几年,我多出的力,就是在锄草上。
  “要是换成大牲口,我估摸着,我一个人,摆弄六七十亩地都行。”
  听女婿说的都是过日子的正经事,又会说话,专挑老丈人爱听的话儿说,老丈人听了个满心喜欢,给女婿出了不少好主意。
  唠了一会儿闲  嗑,灶上的饭做好了。
  一张大八仙桌摆到炕上,少不得八大碗,八大碟,满桌上都是海鲜杂肉。

  老海怪平日在家里,哪里吃过这么好的大餐?见丈人家人客气了几声,便抡起筷子,吃了个爹娘不认,恨不能再多长出一张嘴来。
  接连吃过三大碗大米干饭,老海怪才略略觉得肚子有点饱了,便要放下碗筷。
  二舅嫂会来事,抢过老海怪的碗,又给盛来一大碗干饭,嘴上还说,“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姑爷可得吃饱呀。”
  老海怪原本想装装假,吃了三碗大米干饭,说心里话,老海怪只觉得半饱,便不想再吃。
  眼见二舅嫂又盛来一碗,又说出这话,便不客气,端起碗来,又吃了一碗。
  老丈人今儿个心里高兴,见女婿这等好饭量,一身好力气,是不必说的,原本想和女婿对酌几钟,可老海怪却怕喝酒会误了吃饭,推说不会喝酒,只是闷头吃饭。
  老丈人也不勉强,只和几个儿子们喝酒。
  老海怪撂下饭碗,看见老丈人只顾喝酒,还没吃饭,有心再来一碗,却又怕丈人家人笑话,只好忍着,退到后边,眼里盯着桌的好酒好菜,看着别人大口嚼着,心想今天到丈人家拜年,这一趟可算没有白来,自己吃的这一肚子东西,少说也值几个小银子。
  吃了晌饭,一群娘儿们收拾了碗筷,一家人又唠了会儿家常。
  日头儿开始偏西,老海怪媳妇望窗外望了一眼,和母亲商量,“天儿不早了,俺得回去了。”
  “忙什么?”母亲说道,“大正月里,也没什么事儿,在家住几天呗。”
  丈母娘这话,正合老海怪的心思,想想家里的饭菜,清汤寡水的,再看看丈人家的好嚼果,老海怪就有留下来的意思。
  老海怪想赖在老丈人家,再吃几顿好嚼果,便顺着丈母娘的话,劝媳妇说道,“还是咱妈说的对,你一年也不得便儿,不能回家住几天,过年来回来一遭,多住几天,陪咱妈说说话儿,也好。”
  丈夫中午的吃相,让妻子在娘家人面前挺没面子,这会儿又听丈夫说出这话,媳妇便看破丈夫的心思。其实,他是舍不得丈人家那些好饭菜,想留下来再吃几顿罢了。
  想想年前丈夫逼着闹着,死活也要把年猪卖了,眼目前为了一口吃的,又要赖在自己妈家,老海怪媳妇心里就有些生气。
  当着娘家人的面儿,又不好拿话儿刺他,只是冷着脸,轻声说道,“咱俩在这里住几天不打紧,可这里的那些活物,怎么办?”
  老海怪经媳妇一句话提醒,猛可里想起,家中还有一大群鸡鸭猪狗没有人照料,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可也是呀,我倒把这茬儿给忘了。”
  三舅嫂插嘴说道,“那就让他姑父先回去,他姑留下来住几天呗,咱姐妹也好说说话儿,等过了年,让倷三哥赶车送你回去。”
  这话听起来有道理,可老海怪却觉得大为不妥,心想万一他不在跟前,媳妇和娘家人唠嗑时,一不留神走了嘴,把他早先对媳干过的歹事说了出来,怎么办?
  这么一想,老海怪忙着开口说,“拉倒吧,何必让三哥再跑一趟?
  “依我看,媳妇呀,咱还是一块儿回去吧,等多暂有空闲了,我再赶车送你回来,多住些日子,行不?
  “这眼面前,大过年的,亲戚们客来客往的,你不在家,万一咱家来了客,我还真麻爪呢。”
  娘家人听女婿说的在理,也不强留,送他们两口子一块儿出了门,赶车离去。
  牛车出了村,老海怪便不再吆喝牲口,天又不是太冷,任由牲口顺路往家逛悠。
  中午吃得过饱,眼下又离了丈人家的门儿,老海怪就放肆起来,不住地在车上打嗝放屁。
  媳妇一直对丈夫中午饕嘞莫相的吃相耿耿于怀,车行了一会儿,问老海怪道,“中午吃饱了吗?”
  老海怪情知媳妇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淡咧咧地笑着说道,“今儿个就是在倷家,要是在咱自个儿家里,说实在的,我真的还能再造一碗大米干饭。”
  “俺家的饭,好吃吗?”媳妇故意问道。
  “玄了,怪玄了,说实在的,我这辈子,还真是头一遭,吃这么好吃的饭菜。”
  说完,停了停,又说道,“怪玄了,特别是那碗蘑菇粉皮炖鸡,那个鲜呀,当时,我都想端起来,呼噜呼噜把那一大碗全造了。”
  “那你怎不端起来吃呀?”媳妇问他。
  “哪好意思?”老海怪又淡咧咧地笑着说道,“头一遭来拜年,像什么话呀?”
  媳妇跟着拿话刺他,“你要是爱吃这道菜,回家买点蘑菇,再买点粉皮,再杀只鸡,我就能做出这道菜。我从小跟俺妈学过,俺嫂子她们,也是跟俺妈学的。”
  老海怪听出,媳妇这话说得不对味儿,脸上开始木胀起来,闭上嘴巴,不再吱声。
  媳妇也猜出,丈夫怕她又提起花钱的事,才不敢和她接腔,心想这大过年的,老去戳丈夫的短处,也不好,就换了话头儿,问道,“刚才你在俺家里说,过年时,咱家里会有客人来,你估摸着,会是谁呀?怎么结婚这么长时间,咱家除了俺哥他们来过一回,我再没见过别人来呀?”

  这句话,又让丈夫心里不自在,触到老海怪尴尬处,只好讪笑着说道,“那什么,我这样说,不是想扯谎,让你跟我一块回家吗?
  “咱家现在,除了倷家人,我这头儿,哪有什么亲戚呀?俺姥娘家这门亲戚,从俺妈老了,就断了,俺爹这边儿,就是屯里本家的,都不走动了。”
  老海怪觉得,今儿个媳妇张嘴说话,就让他抹不开面子,疑心媳妇是借着今天她妈家饭菜的丰盛,向他炫耀,找茬儿羞臊他,便闭上嘴马,不再说话。
  送了年,转眼到了十五。
  过了十五六,没有饽饽没有肉,乡下人盼望了一年的大节,就算过了。
  人们纷纷脱了新衣裳,换上旧衣裳,开始操办开春后种地的事。
  早在年前,腊月底,老海怪就把粪拉完了,又拉回一堆垫圈土,此后就把两头犍子养在圈里采膘。
  别人家的牛圈,冬天里四面透风,数九寒冬,把牛冻得佝偻着身子。
  老海怪不,他家的牛圈,前后有窗有门,和居家一样,冬天再冷,牛在里面也冻不着;别人家的牛圈,牛粪两三天才清理一遍,牛躺下歇着时,牛屁股上会粘上牛粪,黑糊糊的一片;老海怪不,他家的牛圈,每天都要清理两遍,每清理一遍,都要换上层新土。他家的两头犍子,屁股上常年是干干净净的。
  这两头犍子,自打老海怪下学回家,从父亲手中接过来,让它们上了膘,再就没掉过膘,和老海怪朝夕相伴,眼瞅快十年了,陪他出了十年的力,要不是太老了,干活不顶用了,老海怪真的舍不得卖它们。
  整个正月里,老海怪给两头犍子加了精饲料,就是想让它们再上上膘,等牲口集开市了,能卖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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