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怪越想越窝火儿,直到吃晚饭时,仍没拿出个好办法,只好悻悻地走出牲口圈,回到上屋。
在上屋看见老三媳妇时,眼里止不住,明显露出不友好的神色。
老三媳妇原本就对公爹心存不满,并不在意自己说的话,会传到公爹耳朵里。眼下见公爹不给她好脸色看,情知自己前几天说的话,让人传到他耳朵里,心里只觉得解气,也就并不理会。
老海怪一连想了几天,仍没想出个什么好办法,无奈之下,只好把调教几个奓翅的儿媳妇的事,交给他的几个儿子。
老二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今年开春时,他想调教自己的媳妇,只是打了独眼媳妇一个耳撇子,就差点让媳妇要了他的命,眼下看来,能够继承他们吴家家风的,只能靠老大和老三了。
以后的几天,白天领着老大老三,在街上刨粪运粪时,只要有机会,老海怪就会把他们吴家祖传的家法,给儿子叨咕几句,“女人得管呀,你不管,她就会给你惹乱子;女人这种东西,三天不打,就能上房子揭瓦。”
见老大老三只是闷头干活儿,并不搭理他,老海怪就接着说道,“女人啊,是苦虫,不打不成!”
老大老三心里清楚,父亲是在鼓动他们回家去打老婆。
两个儿子都觉得,眼下自己的媳妇,并没干出什么过格的事儿,还没到讨打的地步,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听信了父亲的唆使,跑回家去打老婆,这不光在人面上说不出口,就是自己的良心上,也说不过去。
这样过了些日子,老三明白无误地感受到,父亲对他和媳妇之间的恩爱,表现出明显的不满,而父亲这阵子,鼓动他和大哥回家去打老婆,其实,主要是说给他听的。
一天,当父亲又当着他的面儿,说起“打出来的老婆,揉出来的面”之类的闲嗑时,老三实在忍受不了,望着父亲,一字一板地说道,“爹,俺老丈人家,可是有八个儿子,我那八个大舅哥,个个虎背虎腰,平时你要是不犯着他们,他们都能和和气气地和你相处,一旦你要是没事找茬儿,犯着他们了,他们可不惯你的毛病。
“不信,你到三家子村去打听打听,整个三家子村,有谁敢随便攒弄俺老丈人家人?”
老三一句话,惊得老海怪头皮一阵发麻。
可不是吗?这两天,他让三个儿媳妇,给闹腾得有点发懵,光想着唆使几个儿子回家打老婆了,几乎把这个茬儿给忘了,老三媳妇的娘家,可不是随便敢攒弄的。
果然,打那往后,没再听见老海怪,鼓动老三回家去打老婆的话。
老海怪的心情,也越来越坏了,一看见老二老三媳妇,在家里吊儿郎当的,干起活儿来心不在焉的样儿,心里就憋胀,想想明年开春后,这两个儿媳妇,要是还是这个德行,家里的地,不撂荒才怪呢。
心情不好,火气就大。火气一大,就管不住自己嘴巴了。都一大把年纪了,老海怪也不顾及媳妇们就在身边,在家里,三不动就张嘴骂出脏话,打鸡骂狗,踢墙撞壁,成天骂骂咧咧的。
老二老三媳妇呢,好像一小就吃过狼肉,压过惊,胆子壮,对公爹的这些个举动,根本就不当回事儿,仍旧那么吊儿郎当的,对公爹不理不睬的,弄得老海怪,拿她俩一点办法都没有。
腊月初二傍晚,吴保官又到家里来了,通知他们,赶紧把家里的院落打扫干净,说是明天小鼻子警察,要来吴家沟查干净。
会上住着一个小鼻子警察,每年都要到会 上管辖区的村落,查几次干净。
这小鼻子警察,可挺野性,身上右挎短枪,左挎战刀,骑一匹高头大马,习惯用狼眼盯着人看。
查干净时,见谁家脏乱,二话不说,抬手就打,轻者是耳撇子,重则拿马鞭子抽。
前些年,有一天,小鼻子警察,到老海怪家查干净,就因为过年时门上贴的门神,没清除干净,结果惹恼了小鼻子警察,当着家里人的面儿,老海怪就挨了小鼻子警察的大耳撇子。
眼下又听吴保官来说,明天又要查干净了,送走了吴保官,老海怪就惊兮兮地,吩咐儿子们,赶紧把院子收拾干净,又分派几个儿媳妇擦玻璃,抹桌子,把犄角旮旯的灰尘,打扫干净。
直忙到很晚,看看差不多了,一家人才开始吃饭。
担心天黑看不清楚,有些地方会打扫得不干净,第二天一早,老海怪早起,又把家里的边边角角,察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死角,才匆匆吃过早饭,领着老大老三出去干活了。
今天的活儿,不是太多,老海怪和儿子们,花费的时间却不少,直到晌午,才卸了车,回到家里。
老海怪脱了靰鞡,坐到炕头儿,开始抽烟,等着儿媳妇拾掇饭。一边心神不定地支起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老大媳妇正要端上炕桌,收拾午饭,这会儿,院子里传来狗叫声。看 家狗虎子,扯动着狗链子,直往大门口扑着狂吠。
老海怪向窗外扫了一眼,立时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瞪着一双受惊的兔子似的眼睛,告诉家里的人,“来啦!鬼子来啦!”
老三不待父亲把话说完,抬脚冲了出去。他担心虎子会咬着鬼子警察,惹出麻烦。一边喝斥着虎子,“别叫!别叫!”一边攥住虎子的项圈,靠门边站着。
虎子是条不纯种狼狗,见了生人,十分野性,在主人的手里,仍不住地撕扯跳动着,呲着牙,冲着鬼子的警察吼叫。
那鬼子的警察,也欺软怕硬,别看他不怕吴家沟人,却怕虎子,虽说在吴家人面前,他装得挺强势,可经过虎子身边进院时,他的两脚,到底不敢放正了走,蹩着脚,尽可能离虎子远一点,拐进了院子里。
老海怪这会儿,身子开始有些发抖,见大儿子这会儿,站在炕前发愣,惊觑觑地往院子里望着,老海怪心里有些生气,催促老大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出去看看,别让老三一个人在外面。我靰鞡脱了,要不,我就出去了。”
老大得话,尽管心里害怕,挺不情愿的,见爹正拿威严的眼神催逼着他,只得逞强,抬脚出去了。
小鼻子警察,在院子里发现了一泡新拉的鸡屎,心里有些不快,又听虎子一直不停地冲着他吼叫,便恼怒起来。他想径直走到老三身边,狠抽老三一顿马鞭,却又怕老三遭了打,万一撒手跑开,虎子会直接扑到他身上,撕咬他。犹豫了一会儿,那鬼子到底没敢靠近虎子。
可巧,这会儿,老大从屋里走了出来,刚到他面前,还没来得问候一句“太君”,就挨了鬼子一个大耳撇子。
老大眼睛登时冒出金花,紧接着,就听见鬼子的警察,手指着院子里的一泡鸡屎,冲着他叽哩哇啦地喊叫着。
老海怪媳妇从窗户看见,大儿子挨了打,心里一阵痛楚,嘴上抱怨道,“他怎么还打人?咱犯到什么啦?无缘无故的,他就打人?”
边说,边要下炕去和鬼子讲理。
老三媳妇上学时,学过日语,刚才听鬼子在院子喊叫,知道那鬼子警察,是因为院子有一泡鸡屎,才打了大伯子。这会儿,她心里也挺怕的,可见婆婆挣扎着,要出去和鬼子讲理,婆婆又听不懂日语,这样出去了,肯定要吃亏的。
想想婆婆平日对自己的好,老三媳妇壮了壮胆,强装笑脸道,“妈,你别去了,你又不会日本话,我去吧。”
说着,抬腿出去了。
老三媳妇出了屋,见鬼子警察,又要抬手打大伯哥,便大声用日本话问道,“因为什么呀?警察先生!”
鬼子警察正要下手,听见一个少妇,用日本话和他说话,吃了一惊,放下手。
转身见屋里走出一个落落大方的少妇,正冲着他笑了笑,用日语问他,“我哥犯了什么错?”
鬼子警察没有直截了当地回老三媳妇的话,而是问道,“你会日语?去过日本?”
“没有!”老三媳妇说,“只是在公学堂里学了一点儿。”
“好呀!大大地好呀!大大地了不起!”鬼子警察,竖起大拇指,在老三媳妇面前晃了晃,赞叹道,“会日本语,中国的上等人。”
老三媳妇不想和鬼子警察再纠缠,追着又问道,“我哥犯了什么错啦?”
“小事,”鬼子警察指了指地上的鸡屎,说道,“一泡鸡屎,小事。”
老三媳妇听了,叮着问了一句,“就这点事?”
说完,转身从墙根拿过一把铁锨,把鸡屎铲掉,扔进了猪圈里。
鬼子的警察看过,觉得很满意,本想和老三媳妇再聊几句,见老三媳妇脸上木滋滋的,不爱搭理他,只得说了声告辞,淡溜溜地出去了。
眼见鬼子走了,一家人像送瘟神出了门,关上街门,才缓过气儿来。
回到上屋,见母亲眼角噙着泪珠,老大知道,母亲是为他刚刚挨了打,伤心不过,才流了泪。
为了让母亲宽心,老大强装笑脸,对母亲说,“那小鬼子,别看他长得像个人儿似的,其实是个秧子,一点劲儿都没有,妈,你别听他打我脸时,声音挺大,其实我一点都不痛,就跟苍蝇蹬了一蹄子差不多呢。”
母亲知道,老大这是拿话儿来宽慰她,听了之后,也不理会,转头问老三媳妇,“他为什么事呀?”
“找茬儿!”老三媳妇说道,“就因为院子里,有一泡鸡屎。谁家养鸡,院子里能没鸡屎呀?鬼子就爱咋唬,到了哪里,就爱耍耍威风,就是想把别人镇住罢了。上公学堂时,那里的日本先生,也是这个德行,三不动就打学生的耳撇子。”
“就因为一泡鸡屎,他们就随便打人?什么东西!”老海怪媳妇抱怨道。
“他没打结实,妈,你也别太难过了,”老大见母亲又提起这个话茬儿,赶紧安慰母亲道,“我眼看他大耳撇子抡过来,就向后一闪身,他光是手指尖划了一下,其实让我躲过去了。”
老海怪为了安慰儿子,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行啊,老大,你也别太在意,权当套车时不小心,让咱自个儿家的牲畜,踢了一蹄子,没有大伤,就是万幸。”
老海怪媳妇刚才明明听见,院子里传来结结实实的一个大耳撇子的声响,可老大这会儿,偏偏又说鬼子没打实,知道老大是怕她伤心,才特意这样说的。
见老大的一条裤腿,已经湿了,断定那是刚才,让鬼子吓尿的,便对老大媳妇说道,“老大家的,你回去找条裤子,给他换上。”
听婆婆这样说,老大媳妇低头看了一眼,果然,丈夫的一条裤腿已经湿了,心里一阵难过,和丈夫一块儿回屋里去了。
老海怪媳妇,怕几个兄弟媳妇会笑话老大,板着脸,对老三媳妇说道,“今儿个,多亏了你,老三家的,妈今儿个,算是看明白了,你才是咱家真正的顶梁柱。咱这个家,关键的时候,还得靠你呀!妈会记着你的好儿的,咱家里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把心放宽一些才好。”
婆婆的几句话,真的打动的老三媳妇,一时间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忍了一会,好歹没让眼泪流下,才勉强笑了笑,说,“妈,瞧你说的,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事的时候,能不向着一家人吗?今儿个赶巧儿了,遇上了鬼子的警察,我又会几句日本话,总算能说上话了。到了别的大事的时候,咱家,还得靠俺爹他们才行。”
老海怪听出来了,妻子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疑心刚才鬼子进院时,自己有些失态,八成让妻子看了出来,这会儿听妻子说出这话,便有些坐不住了,扭了几下屁股,干咳了一声,辩解道,“那什么,今儿个,也该然了,进了屋,我就把靰鞡脱了,靰鞡这熊玩意,穿起来太麻烦,我怕出去晚了,那鬼子,不知会作出什么乱子?就让老大出去了。
“小鼻子那群杂种,可他妈的欺软怕硬了,想必是他看咱家老大,呆头呆脑的熊样儿,才敢动手打他。要是我没脱靰鞡,我出去了,他未必敢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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