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怪原本就没真想去再打老三一顿,他只是拿起鞭子,装装样子给家里人看,镇唬镇唬孩子们。
眼下见儿子们,又是劝拉,又是开导,便顺势坐回炕上,嘴里却愤愤说道,“今儿个,爹就是看倷哥儿俩的面儿,饶他这一遭,要不然,非去剥了他的皮!”
说完,停了停,又望着二瘸子,开口道,“不过,老二刚刚说的,也在理儿。咱得想个办法,不能让他再和那于丽华凑到一块儿。这两天,倷哥儿俩闲着没事,也帮爹想想,看看用什么好办法,能治住咱家老三。爹老了,脑袋瓜,也不顶用了。这事,还得倷哥儿俩帮爹张罗。”
二瘸子见爹这样说,趁机显摆道,“爹,这两天,我和俺哥到老于家门前去跪时,也想过这事儿了。你也看出来了,爹,咱家老三,眼面前,真是让那于丽华给迷住了,只要他心里还装着于丽华,将来还跟那于丽华一块儿过日子,一准还是要跟以前一样,照样还要惹你心里不舒坦。
“依我看,要想让咱家老三,能回心转意,不再惹你生气,只要做一件事,就能把咱家老三的病根儿,给截了……”
听二瘸子把话说得这么有把握,老海怪也来精神,瞪着一双斗牛眼,盯着二瘸子问,“要做什么事?”
二瘸子看爹问他,来了精神,“趁眼面前,咱家老三回来了,咱赶紧张罗着,再给咱家老三娶一房媳妇,就能把那于丽华挡出咱家门外。”
二瘸子不怀好意地看着父亲,“你想啊,爹,那于丽华是什么人?是能容得下咱家老三纳妾的主儿吗?她要是得知,咱家老三又娶了一房子媳妇回家,还不得断了和咱家老三的心思呀?到了那会儿,就算咱家老三,自儿个去给于丽华下跪,恐怕于丽华也不会原谅他的。
“这样一来,老三就只好死心塌地待在家里,和新娶的媳妇,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了。到了那时,爹还用再跟那于丽华怄气吗?”
二瘸子这招阴险,出乎了老海怪的意料。老海怪首先想到的是,这样一来,当初为了娶于丽华,家里花的那些二百块大洋,可就真的打了水漂,那可是一大笔开销呀。
思忖了一会儿,老海怪望了望二瘸子,说,“老二,你这办法,好是好,就是那于丽华,当初可不是咱家白拣来的破烂儿呀!再说了,给老三再说一门亲事,要是能说一个比于丽华更好的,还中;要是万一,说不着比于丽华更好的,那咱不是吃了大亏?”
“爹,这事可不能这么去想,”二瘸子辩解道,“常言道,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你想啊,只要把于丽华留在咱家,你就不会得好儿,三不动还要跟她怄气;想要把于丽华打发走,你就不能心痛钱。
“反正在咱家老三这事上,要两全其美,恐怕是保不住的。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儿?爹。”
听二瘸子说得在理,老海怪又不愿当着儿子们的面儿认输,只是耷拉着脑袋,低声说,“行,倷俩先回去吧,等我再想想。”
二瘸子媳妇快要临产了,这几天正躺在炕上哼哼。因为快要当爹了,二瘸子心里得意,这些天,也装模作样在媳妇面前献殷勤,出了上房,赶紧跑到自己屋里去照料媳妇。
老大媳妇已经把晚饭做好,回屋奶完孩子,转回身,就到厨房收拾晚饭。
老三在自己屋里的炕上躺着怄气,大嫂过来喊他两次到上屋吃饭,他也不理会。
老海怪见了,气哼哼说,“老大家的,你不用再喊他,看他到底能怎样?惯他一身臭毛病。”
一家人闷声闷气地吃过晚饭,待老大媳妇收拾完桌子,屋里只剩下两个大儿子。
老海怪装上一袋烟,在炕头坐着抽了几口,开口说,“那什么,晚饭前,老二说的事,爹思忖了一下,虽说不太合爹的心意,可眼下又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这样了。只是这事,还有点难办,就是那什么。”
老海怪望了望两个大儿子,说,“眼下,要急着去给老三再说一房媳妇,这怕不容易呢?”
“这有什么难的?爹。”二瘸子问。
“那什么,”老海怪见老二问他,吱吾了一会儿,才低声嘟囔道,“早先,倷妈还活着时,给倷哥儿几个娶媳妇,都是倷妈去求倷舅妈和咱屯里吴老八家的帮忙,如今倷妈不在了,咱和吴老八家也不走动了,这打不巧,又要给老三说二房,咱去托谁呀?”
“嘿,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二瘸子拍了下大腿,劝爹说,“爹,咱现在是给老三讨二房,可不是咱家老三的头婚呀。要是头婚,讲究个门当户对,媒妁之言,还说得过去。这眼下是给老三讨二房,还讲什么名媒正娶呀?遇见个差不离儿的,花点钱娶进门就是了。”
说到这里,二瘸子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翻动了几下眼珠子,对父亲说,“爹,你还别说,眼面前,我还真知道一个好茬儿,挺适合咱家老三的。
“前些日子,我到黑嘴子去卖豆腐,听说黑嘴子村里,有一个姑娘,嫁的人家不好,那男人老是欺负她,欺负她。娘家人看不过眼,到她婆家去闹腾了几次,婆家人害怕了,担心她男人还是改不了自己的坏脾气,就把那姑娘送回了娘家。眼下,娘家正愁着给姑娘再找婆家呢。
“等明儿个,我去看看,要是他们家,还没给那姑娘找婆家,我看娶回来给咱家老三,倒不错呢。”
一听老二提到,这个姑娘是让人家婆家给休了回来,老海怪心里就犯了合计,不待二瘸子说完,开口问道,“她那男人,凭什么老打她呀?”
说着,老海怪直着眼睛,望着二瘸子,不冷不热地说道,“这老话,男子汉再厉害,也不打那乖巧懂事贤慧的妻子。
“她要是没有什么毛病,他那男人会三不动打她?这事儿,老二,你可得打听准了,万一弄不好,咱再娶一个不懂事媳妇回家,那可坑了咱家老三啦。”
那二瘸子早就对老三娶了于丽华,嫉妒得要命,心想老三只不过腿脚比自己利索些,上学时比自己学得好一点儿,结果就找了一个比自儿个媳妇好了那么多的漂亮媳妇,这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
恰好老三两口子,眼下正跟家里闹别扭,这就给了二瘸子一个可以泄愤的机会,二瘸子就想借着这个机会,把老三和于丽华拆分开。眼下见爹吐了口儿,便好好是 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应承下来。
把三胖子逼回家来,了却了老海怪的一桩心事,短时间内,家里恢复了平静。
二瘸子连夜磨出两道豆腐,第二天一早,匆匆忙忙,又赶着驴车出去跑生意了。
傍晚,二瘸子收了买卖回到家里,不待回屋去看顾临产妻子,急匆匆到了上屋父亲屋里,兴冲冲告诉父亲,“爹,老三的事,我打听清楚了。”
据二瘸子的说法,那姑娘是遇人不良,嫁了一个好耍钱、抽大烟的秧子,平日在外面赌输了钱,回家就找婆出气,娘家人实在看不过眼,就把女儿接了回来。
老海怪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大烟鬼。听二瘸子这样说,心里就对这姑娘,生出些许同情。
觉得娶了这样的姑娘进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她早先曾吃过婆家的苦楚,如今到了他们吴家,也算是掉进了福坑里了,单就从感恩这角度上说,她就该安下心来,和老三好好过日子。
二瘸子怕爹心里不熨贴,跟着又说,“爹,那姑娘家的爹妈说了,她家闺女,这回再找婆家,别的东西都不图,就图嫁给一个本分人家,嫁个老实人,穷点,富点儿,都不在乎,只要不给女儿气受,就知足了。”
这种说法,老海怪也爱听,什么叫本分人家?在老海怪眼里,他们老吴家,就算是最本分的人家了;至于说给媳妇气受,嘿,他们家老三,别说是给媳妇气受,只要不受媳妇的气,他已是烧高香了。
只是这些,眼下都不是老海怪太在意的,他最在意的,还是女方家里要价狠不狠?
“这个,我都给你打听准了,爹,他们家也说了,只要人家好,钱多钱少,他们都不在乎的。”二瘸子一口气儿,把爹所有担心的事情,都给解释得清清楚楚。
听到这里,老海怪就觉得,这门亲事,还是挺对他心思的,便和二瘸子商量如何娶亲的事了。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他们家老三,尽早接受这一现实。
“这事不能硬来,爹。”吃过晚饭,老海怪坐在炕头抽烟,和两个大儿子一块儿商量起这事儿,二瘸子抢嘴说,“咱家老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得顺毛码着才行,你要是给他来硬的,万一弄不好,他再闹出个好歹,咱可真就两头擦不干净了。”
“他来硬的,又怎么样?他还能闹腾到天上不成?”老海怪气哼哼道,“难道还要我这当爹的,去给他下跪不成?”
“那倒不是,爹,”二瘸子劝说道,“只是咱别太呛着他来,得耐心劝劝他,得拿一些大道理来压服他,让他心里尽管不情愿,嘴上却说不出什么二话来,这样,才能借机把于丽华给逼走。
“你要是一旦和咱老三顶上了牛儿了,咱家老三,备不住又会跑回他丈人家,把咱要替他讨二房的事说出去。到了那会儿,他丈人家人,万一要是出头帮于丽华出气,咱就不好办了,你说是不是?爹。”
听二瘸子说的有些道理,可自己一时又拿不出什么好的办法,老海怪就有些气急败坏,问,“那照倷说,怎么办?”
二瘸子见爹急了,看了看大哥,接过话说,“爹,我看这样吧,我先和俺哥,过去劝劝老三,等老三想开了,俺俩再把他领过来,到那时,你再说他几句,安抚安抚他。”
看看眼下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老海怪只好嘟囔道,“那就这么试试吧。”
两个大儿子得话,起身出了屋,到老三屋里去。
到了老三门口,老大推了推房门,见里边反闩着,二瘸子转身到了老三的窗前,屈着食指敲了敲窗棱,冲着屋里喊道,“老三,你把门开开,我和大哥有事要和你商量呢。”
三胖子自打昨天下半晌回来,就把自个儿反关在屋里,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一天汤水未进,这会正饿得厉害,见两个哥哥这会儿来敲门喊他,便想趁这机会弄点吃的。
听二哥在外面喊了一会儿,才气哼哼地从炕上爬起来,下炕开了门,也不让两个兄长进屋,只是冲着大哥说道,“你去给我弄碗开水,再拿个饼子来,我饿了两天了。”
大哥见老三开了口,觉着有门道儿,转身回到上屋,去给老三找吃的喝的。
二瘸子趁这功夫,闪身进了老三屋里,进到里屋,抬起半拉屁股,坐到炕沿上。见老三也跟着过来了,便开口劝道,“老三,你也别太过分,治治气得了,见好该收时,就收了吧,再这么折腾下去,保不准就真的弄出大事来。”
“我能弄出什么大事?”老三嘟囔道,“大不了再把我赶走呗。”
“嘿,老三,你怎么还这么犟呢,”见老三不肯服软,二瘸子急着劝道,“你知道这两天,我和大哥,为什么到倷老丈人家门前去下跪吗?”
“还用说吗?”老三气哼哼说,“咱爹教的呗。”
“不懂事呀!老三,你真的太不懂事。”二瘸子叹气道,“你光知道,你伤心不如意的时候,会拿根绳子跑出去寻死上吊,让咱妈领着我和大哥,漫山遍野地找你。就不知道咱爹伤心时,也会拿着绳子上吊,是不是?”
听二哥说出这话,老三心里打了个冷战,马上又疑心,这会不会是二哥在拿大话来吓唬他,停了停,说,“哼,咱爹会有什么伤心不如意的事?他一不高兴,想打想骂,随心所欲,谁敢惹他呀?便是不在理上,不也照样拿鞭子,把俺两口子打出家门了吗?”
“少教呀!老三,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亏你俩还是读过书的人呢,就没学过圣人的教导,是不是?
“别说咱爹还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算有,那《弟子规》里怎么说的?‘亲有过,谏使更,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
“你俩可倒好,咱爹说倷一句,倷俩就一百句在那等着,把咱爹气成什么样啦?倷俩到现在还不觉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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