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几个坐了一会儿,二瘸子冷丁像想起了什么,停下手里的烧火棍,望着大姐福荣说,“那什么,大姐,按说呢,你已是嫁出去的人了,家里的什么事呢,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了,有些事,也不该让你掺和。
“可是呢,你又是咱家的长女,是俺哥儿仨的姐姐,老话说,长女为母。俺哥儿几个遇上什么事,拿不准主意时,你还是得帮着拿个主意。
“那什么,你看啊,大姐,如今呢,咱爹咱妈也都不在了,咱这个家呢,现在就俺哥儿仨在这儿撑着。
“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按理说呢,俺哥是老大,这个家,就得由他来当。可是呢,大姐,你也知道,要是论排行,你才是咱家的老大,今儿个守在咱爹的灵前,你得帮俺哥儿几个,拿个主意,看看咱这个家,往后到底该怎么个过法?
“要是还像爹妈活着时一样,在伙里过的话,那当家人该是谁?俺哥儿几个,各自该担哪些事务,这个,你得帮俺作个主。
“要是不在伙里过呢,那俺哥儿仨,势必要分家析产,那这个家该怎么分?才算公平,这个,你当姐姐的,也得帮俺拿个主意才行……”
“二哥,”听二瘸子说话不对路,三胖子当即打断他的话,指了指身边的棺材,说,“咱爹这会儿还躺在这里,你这功夫说出这话,就不怕咱爹半夜从这里走出来,到你屋里去找你算账?”
二瘸子见老三说出这话,立时吓得脸色惨白,气急败坏地辩解道,“老三,你怎么这么说话?我这不是跟咱姐商量吗?”
“那也得等把咱爹下了葬,再商量也不晚,”老三说,“用得着在咱爹的棺材旁边来商量吗?”
经三胖子呛了一句,二瘸子脸上,忽啦一下又红了起来。还想替自己辩解几句,不料大哥这会儿也开口了,说,“是呀,老二,你这阵子商量这事,是急了点儿。”
大姐福荣见三个兄弟说话,话里话外都带着味儿,觉得她一个当姐姐的,怕是一两句话也劝解不开,何况她现在,只想等明天一出完殡,就赶紧回家。
也就没有心情掺和兄弟们的事,开口说,“家里的事,是倷哥儿仨的,还是倷哥儿仨商量着来吧。
“我一个出了门子的闺女,哪能再回家掺和家里的事?不过刚刚老大老三说的也对,这是咱家的大事,等咱爹出了殡,倷哥儿仨再商量不迟,现在用不着急。”
眼见两个弟兄和大姐,这会儿都不赞成自己在这功夫,提起爹的身后事,二瘸子也识趣,果真闭上嘴巴,不再说什么。
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大明白带着一群帮工,早早来到吴家。
日上山头,大明白抬头朝天上看了看,说了声,“差不多了,起杠吧!”
听了大明白吩咐,帮工们把插到杠绳上的杠子扛到肩上,随着大明白一声呦喝,棺材离了地,大明白举起棺材头前的烧纸盆,用力摔到地上,火盆碎了一声,一群人就抬着棺材出了街门,往茔地走去。
吴家老大肩上扛着灵幡,走在最前面,老海怪的女婿手臂上挎着一只筐,筐里装着纸钱和香烛之类的东西,每走几步,就从筐里取出一把纸钱抛撒到空中,纸钱纷纷随风飘落。
跟在老大身后的,是吴家送葬的人。
吴家在村中人缘不好,亲戚也少,来送葬的人也不多,一个葬礼,就这样冷冷清清办了下来。
中午,宴请了帮工,女儿福荣带着孩子,坐上丈夫的马车回去了。
待到不多的几个来吊唁邻里,吃过饭离去,吴家大院又恢复了往日冷清。
老海怪走了,带着尊严和霸道,走进了阴冷黑暗的另一世界里。
料理完后事,吴家人可算松了一口气,人人都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特别是老 二媳妇,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觉得,这些年,在吴家,头上总像被压了一座大山,就像如来佛压在孙行者身上的那座大山一样,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如今公爹死了,她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座大山,轰然坍塌了,现在这个家里,再也没有谁,能让她发憷了。
其实,当她刚刚得知公爹噎气时,心情当时就轻松得了不得,只是碍着家里人的眼睛,才没敢表现出来。这几天,她甚至还装模作样地哭丧着脸,偶尔也跟着别人,在公爹灵前干嚎几声。
好歹熬过了几天,今天公爹下葬了,二瘸子媳妇的心,一下子像死囚遇上特赦。
不光老 二媳妇,吴家的儿女,这些年,也都被老海怪的威严,压抑得悒郁不堪,现在爹老了,也都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如果说吴家这会儿,还有谁会心烦意乱,那一定是吴家的长子福贵。
其实老大,也并不是因为父亲去世伤心痛苦,而是为了这个家的未来。
按说呢,老吴家的爹妈已经过世,儿女们都成家立业了,在这种情况下,兄弟们分家另过,也是天经地义的,谁也说不出二话。
可是吴家的长子,这会儿的想法,却有点不大合拍。他总觉得,父亲刚过世,这种时候兄弟就各自分家另过,他做为长子,脸上有些挂不住。
毕竟嘛,家有长子,国有大臣,这是父亲常向他灌输的。更何况,当初父亲在世,为了维护这个家,甚至不惜生硬拆散老三两口子。眼下父亲刚刚入了土,这个家就散了,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吗?
可要维护好这个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昨晚他们哥仨,和大姐一块儿给爹守灵时,二瘸子跟大姐说的那番话,话里话外,都让老大感觉到,眼下要想维护好这个家,不先把二瘸子安抚好,怕是不容易。
老大心里清楚,二瘸子现在更在意的,无外乎是家里的钱财大权。看来,眼下要是不把家里的钱财大权交给二瘸子,要想摆平这个家,也不容易。
只是二瘸子的为人,老大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一想到要把家里的钱财,交到老二手里,老大的心,就像给人拿刀尖戳了。
说实话,他们兄弟三人,老三人品最好,脑子也好使。家里的钱财,要是能交到老三手里,是再合适不过的。
只是老三这些年,让父亲给逼疯了,眼下正在自个儿作践自个儿,酗酒打老婆,好吃懒做,实足的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这功夫,要是把家里钱财,交给老三掌管,不用说别人,就是老二两口子,也能闹翻了天。
再说了,父亲在世时,虽说家里的钱财,是父亲一手把着,可家里家外跑腿儿的活儿,都是老 二干的,到银行存钱取钱的路数,老 二也熟络。
他和老三,至今连城里银行的门儿朝哪边开,还不知道哩。如今冷丁把家里的钱财,交给老三掌管,先不说老 二心里会怎想,光是让老三懵头懵脑地到银行去办事,恐怕也办不利索。
想到了这一块儿,老大拿定主意,打算把现在拴在自己腰间的柜门钥匙,交给二瘸子,顺便把哥儿仨在爹死后,各自在这个家里应担起哪些事儿,一并给分派清楚,一家人也好重整旗鼓,开始过日子。
傍晚,吴家兄弟三人给新坟送了火,回家后吃过晚饭,看看老 二老三一脸的迷茫,老大觉得,这会儿,正是把哥儿几个招集起来的好时机,一块儿商量着,把家里的大事定下来。
“老 二,”看见媳妇正领着老三媳妇把饭桌收拾好,二瘸子欠着半拉屁股,正要下地回自个儿房间,老大及时喊住了他,说,“今儿个,咱哥儿几个都在这儿,正好一块儿把咱家里的事儿,合计合计。”
说过这句话,老大停了一会儿,装上一袋烟点上,抽了两口,像似有什么心事,让他挺为难,犹豫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那什么,咱爹刚走,咱家这日子,往后该怎么过?咱哥儿几个,今儿个一块儿合计合计,省得等过些日子,一旦遇上些什么事儿,事先没什么预防,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别扭呢。”
这句话说出来,见两个兄弟仍没什么反应,老大有些着急,接着说,“倷哥儿俩有什么想法,都说一说。”
二瘸子听大哥说出这话,心里先是吃了一惊。照他的意思,眼下家里的事,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爹死了娘嫁人,各人顾各人,这是老话说的。爹妈活着,拉扯一帮儿女一块儿过活,这是一个家;爹妈不在了,儿女们分家另过,这本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合计的?
这两天,在给爹守灵时,二瘸子一刻也没停下思虑这个事,甚至对自己将会分得哪些家产,也暗自做了评估。
刚才冷不防,听大哥说出这话,着实打乱了他的思路。
二瘸子刚要说出自己的想法,突然又觉得不妥,担心万一要是大哥私下里,和老三已经合计好了,现在只是在他面前画个圈,让他往里跳呢?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傻了巴叽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末了等兄弟三人举手表决,结果注定是二比一。这样一来,不光自己的想法难实现,还会过早地让别人看清了自己的底牌,平白得罪了两个兄弟。
这样一想,二瘸子临时改了主意,把自己的心事压到舌头底下,嘴里却说,“大哥有什么想法,先说给俺听听,俺再看看合不合适?”
听二瘸子这样说,老大也不遮掩,开口说,“咱爹活着时,咱家是咱爹当家,什么大事小情,都是咱爹说了算。
“眼下咱爹老了,哥想让咱哥儿几个,还像咱爹妈活着时一样,在一块儿过活。可是,哥现在闹心的是,咱家该由谁来当家呢?哥想听听倷俩的意见。”
听大哥说出这话,二瘸子心里凉了半截儿,满心不乐意,嘴上却不敢直说出来。
这还不算,更可恨的是,酒鬼老三,这会儿忽然醒了酒,居然不顾老幼尊长,抢先在二瘸子说话之前开了口,对大哥说,“这有什么好说的?咱爹活着时,不常跟你说吗?说家有长子,国有大臣,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推辞什么?”
二瘸子听老三这样说,恨得牙根发痒。一当三胖子说完,立马接过话头,酸溜溜说起馊话,“咱哥儿几个一块儿过,这当然是好事,只怕也不那么容易呢。”
“这话怎么说呢?老 二。”老大停下抽烟,瞪着眼睛看着二瘸子。
“你想呀,哥,”二瘸子见大哥问他,吁了一口气,阴阳怪调地说道,“咱爹活着时,家里的事,都不能事事顺心,他看不惯儿女们的一些行事,也不是想改就能改的。如今咱爹不在了,谁又能金口玉牙,让大伙儿归心呢?”
这些天,家里办丧事,酒水不断,三胖可算得了把,天天醉了不醒,醒了不醉的。
今天是爹出殡,最后一次宴请帮工,三胖哪肯放过这个机会?中午喝得自然要比往常多一些。
不料刚刚听了二哥的话,三胖子却瞬间醉意全无,大脑异常清醒,当即反驳道,“二哥,男子汉,大丈夫,打饱嗝,放响屁,求得个痛快自在。
“好歹你也算是个爷儿们,心里有什么,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用不着在自己家哥儿们面前,禁着夹着,放哑屁。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想着分家另过。昨天咱姐回来时,你就提过这事儿,现在当着咱哥儿们的面,再提一遍,也没什么。
“老话说,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如今咱爹妈都不在了,分家另过也没什么,这年月,也不见得谁离了谁,就没法活了。也别老觉得别人沾了自己多少便宜。这么多年了,究竟谁沾了谁的便宜,还真不好说呢!”
“你什么意思?老三!你想逼我动手,是不是?”二瘸子听老三说了这些,气得满脸涨红,不待三胖子说完,就站在地上挽袖子撸裤腿,做出要教训老三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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