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匆忙做好饭,待孩子吃过饭上学去了,老三也没心思吃饭,着急巴拉到社里点了卯,等社员都下地里干活儿去了,老三看看街上没人,抬脚往猪场去了。
猪场房子的门上,多了一个厚布门帘,是为了屋子里母猪保暖。
老三掀开门帘,进到屋里,觉着屋里有些暗,眯了一会儿眼睛,才看清三寡妇正在大锅上熬猪食。
前两天刚生产的老母猪,正在墙角给小猪喂奶。屋里的气味自然不太好。
“怎么,老母猪在屋里生崽?”老三阴着脸说。
三寡妇见老三脸色不正,猜出他这会儿,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好在这几天,她已把一些事想明白了,该怎么应付老三,她也心中有数。
见老三进屋,三寡妇也不慌乱,爱搭不理说道,“在圈里下了几窝,都死了。李肇风指点我,教我把临产的母猪赶到屋里,生上炉子,果真管用。这一窝,全活下来了。”
“看来这右派,还真有两下子。”老三见三寡妇没给他好脸,知道二哥昨晚说的事,是真的。肚子一时鼓胀起来,带着酸味说,“那右派没教你?母猪能在屋里生崽,公猪就应该养在炕上啦?”
听老三嘴里吐出难听的,三寡妇心里冒起火来。心想这三胖子,真的有点儿不知好歹了,起初她一心想跟他好,他却推着挡着,不想成全。后来两人好上了,他一想要,就来找她,她从来没挡过他。
如今她刚遇上可心的人,打算好好一块儿过日子啦,这个早先光会沾光的爷儿们,竟来找她的茬子。便打算让老三尝尝她嘴头子的厉害。
三寡妇冷笑了两声,一脸怒气地看着老三,说,“你还别说,先前,我还真在炕上养过公猪。
“养着养着,老也暖不透的他的心,才知道他到底还是头畜牲,就不打算再养他啦。你想呀,这天底下,谁还会傻到这种地步?见到了天鹅不吃,却去死守着癞蛤蟆?”
老三原来火大,是想来找后气儿的。经三寡妇这一骂,脑袋立时膨胀,伸手抓住三寡妇的胳膊,想让她尝尝男人威势。怒瞪着眼睛吼道,“你还敢骂我?”
不想这三寡妇压根不吃这一套,何况早年也是出过力的,有一把力气,猛一甩手,闪了老三一个踉跄,嘴里高声叫道,“别碰我!”
不待老三站稳,三寡妇开口骂道,“三胖子,我知道倷家的爷儿们,有打老婆的爱好,都打死多少个啦。咱吴家沟谁不知道?
“不过,你可闹明白了,老娘可不是倷家的媳妇。今儿个,你打我试试?你看老娘能不能饶过你?”
一句话,戳到老三的疼处。心里又有了老婆刚出事时的那种感觉,一股冷气,从头发梢,一直凉到脚后跟。心里的怒气,顷刻云散。
望着三寡妇,看了一会儿,半是委屈,半是恼怒,一脸哀怨地问道,“他,究竟比我强哪儿啦?你就这样......”
听老三问出这话,三寡妇冷笑了一声,说,“那可多了去啦。他身上,一丁点牲口的东西也没有。他在炕上,和我有说不完的话。他光是用手,就能叫我舒坦,就更别提其它的啦。
“另外,他肚子里的东西太多啦。跟他在一块儿,我就像学生跟先生在一块儿,有学不完的东西。
“跟你这么说吧,睡男人,老娘不止你一个,品出的滋味,也不一样。跟别人睡,睡过后,就跟喝了一碗水一样,再换一碗,还是那个味儿。
“跟他却不同。今儿个跟他睡,明儿个还想跟他睡,不想再换了。这大概就是眼下年轻说的,那个时兴的词儿,叫什么来者?叫什么爱情吧?”
老三心里堵得不行。知道这三寡妇是拿这话来气他,这会儿他却对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是内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放弃这个,让他时时离不开的人。末尾,可怜巴巴地问,“那你打算怎么着?”
“打算?那当然有。从昨儿个往前,他是我的拐汉子。从今儿个起,俺俩就要登记领证啦。”
三寡妇说完,望着老三看了一会儿,又说,“三胖子,从今儿个起,咱俩要能好聚好散,那三嫂还能把你当兄弟看。要是你不死心,往后还想在俺俩之间使绊子,那可别怪三嫂不客气。
“小铁蛋,当初欺负倷大嫂,让你送到公安局去,末了给判了个强 奸未遂,蹲了十几个月。
“你就不一样啦。真把我逼急了,我送你进去,可不是什么强 奸未遂啦,那可不光是遂了,还遂了多少回呢,你说是不是?
“再说啦,就算我不送你进去,你一个党员干部,没事总来祸祸一个右派的老婆,对你能有什么好处?你说对不对?”
让三寡妇一通不管不顾的数落,老三这会儿,像一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小学生,在屋里站了一会儿,转身掀开门帘出去了。
出了猪场,老三直想抽自己几个嘴巴。恨自己当初不知深浅,把李肇风介绍到三寡妇这里,把狼赶进羊圈里,硬生生把自己温柔乡的美梦,给搅和了。
腊月初六,三寡妇置办了几桌酒席,事先和街坊邻居、亲戚里道的打了招呼,请他们来吃席。
看看天将晌午,怕李肇风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自个来,三寡妇便解下围裙,到了吴家大院,没等进院,就高声喊道,“老李,收拾好吗?”
说着,进了院。见老大媳妇正在做晌饭,笑着说,“老大家的忙呐。”
老大媳妇见三寡进院,还以为找她有事呢,放下手里的活,迎了出来,“是老三家的,哪阵风把你给吹来啦?快进屋里站站吧。”
“不啦。”三寡妇笑着说,“俺是来接老李回家成亲的。”
“成亲?”老大媳妇听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大媳妇平日家里活多,成立高级社时,也没到社里参加劳动,成天在家围着锅台转,外面的事情,她也不知情。听三寡妇这么说,愣了一会儿,问了一句 糊 涂话,“跟谁呀?”
“老李呀!”三寡妇咯咯笑着说。
“你这瞎鬼,真有你的,这么大事,竟瞒得铁桶一样。也不事先支一声,让俺也去赶个人情。”
“嗨,你成天也不出门,自然不知道了。眼下,这事在咱吴家沟,都当成喜歌唱啦。走,老大家的,你这会儿去也不晚,跟我一块过去吧。”
三寡情知老大媳妇说的是牙 外 话,就做出强拖的架势,要拉着她走。
老大媳妇见势,着了慌,急忙撕扯说,“瞧你说的,这么轻巧?我这一大家子张口兽,正等着我喂饭呢。”
“那我就不强你啦,可别说三嫂没请到你、”三寡妇说完,笑着进了东厢房。
李肇风这会儿,已把行李收拾立整,就要往外走。三寡妇进来,笑着说,“看你急的,像个头婚的爷们似的。”
李肇风这会儿也不害腭了,笑了笑,说,“人这辈子,能成几回亲呀?能不急吗?”说着,二人出了屋,门锁好,一块儿出了院。
回到家里,见事先请过的街坊邻居、亲戚朋友,一个也没来。三寡妇知道他们,都挺在乎李肇风右派的身份。
三寡妇却一点儿也不介意,笑着让家里孩子们,喊李肇风“爹”。
别看三寡妇在外面嘻嘻哈哈的,家里的孩子却调教得极规矩,见妈发了话,没一个敢不情愿,都围拢过来,叫李肇风“爹”。
那李肇风已好久没人叫他“爹”啦,眼下见三寡妇的孩子都围上来叫他“爹”,心里得意,一声一声应着。
三寡妇是经过风浪的人,虽说没人前来捧场,心里却一点儿也不介意,反倒高兴,觉着省了饭菜,正好够一家吃一阵子。
眼下她在意的,是能跟李肇风一块儿过日子。
李肇风也对这门亲事中意,且不说免去了一个爷儿们孤家寡人的烦恼,单是天天能热汤热水的吃饭,他就知足了。
果然,不出半个月,李肇风就让三寡妇调理的面色红润,脸上也长肉了,比早先更有几分风度。
毫无疑问,要不是大跃进来了,李肇风在三寡妇家里,会过上相当安逸的生活。
大 跃 进的消息,是大驴子带回村里的。
上午他到乡里开了会,回村后,天已晌午,来不及回家吃饭,就敲响了社里的钟,召集社员开会。
“咱又落后了!”大驴子在会上,哭丧着脸说,“今儿个上午,我去开会,又让上级给克了!”
说着,大驴子擎了擎手里的报纸,说,“去年,人家河南那边的农村,都亩产万斤粮啦,可咱吴家沟,一亩地才出五百斤,太少啦。”
下边的人听了,一脸懵瞪,相互看着,不敢说话。
大驴子看出社员们肚子里的疑惑,展开手里的报纸,说,“倷还别不信,看,这报纸上都说啦,这还有假?倷看看,这还有照片呢。”
会场上有识字的,看见报纸上果真是大黑字标题,写着亩产万斤粮的事。还有照片,一个老农,坐在谷堆上笑。
大驴子抖了抖报纸,说,“咱发展得太慢了。上边都说啦,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眼下,全国都跑步进入共 产主义啦,可咱吴家沟,还像老牛破车,在高级社里顾拥。上边都生气啦。
“从今儿个起,咱乡里也改名了,不叫乡了,往后叫人民 公 社啦,咱们的高级社,往后也不叫高级社了,叫生产队。
“往后,咱也不能光种地啦,要工、农、牧副业全面发展。
“从今儿个起,咱们队里,要成立农业组,炼钢组,饲养组,车马组,积粪组。
“眼下人手不够呀,咱要想办法,解放劳动力。一些平日在家,操持家务的老娘儿们,就因为要在家里看孩子,做饭,喂猪、喂鸡,洗洗涮涮,就不能参加队里的劳动,这叫做生产力浪费。
“从明儿个起,咱们也要走 工 产主义道路啦。队里办一个工 产主义大食堂,全村人在一块儿吃饭。吃饭也不要钱,随便造。还要办一个托儿所,把全村的孩子,集中到托儿所里养护。
“再办几个养鸡场,养鸭场,养羊场,把全村的所有家畜家禽,都集中到一块儿饲养,省得零零 把碎的,各家什么都养,那得浪费多少人力呀?
“等把所有的东西都集中统一管理啦,那咱吴家沟,离共 产主义就不远啦。
“有人问,什么是共 产主义呀?那我就明白地告诉你,等将来进入了共 产主义,咱就和城里人一样,过着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好日子啦......”
吴家沟人听了这些,一脸懵懂,云里雾里。
不过不要紧,大驴子说了,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
吴家沟人在过往的日子,经受了不同种族,各式各样的管治,有了这些因素垫底,对什么样的管治,都能对付。
担心有人私心太重,会私藏粮食,偷着在家开小灶,大驴子要求大食堂开伙后,各家烟囱不准再冒烟。
老大媳妇对这种办法挺满意。早先让家务活儿缠身,她只能在家围着锅台转。眼见别人成天有说有笑,一块儿到社里干活,她也眼气。
如今一切都归了集体,她真正成了自由身,也能出去和村里的娘儿们一块儿干活啦,心里果真轻松了不少。
听说要把家里剩余的粮食、蔬菜、鸡、鸭,全都交给生产队,一大早,老大媳妇就把家里的活物,赶到了生产队,又把剩余的粮食蔬菜装好,等着队里派车来拉走。
只是觉得去年社里分的黏黄米,是一家人的最爱,就这样上交了,太可惜。老大媳妇便找来一条面袋,把黏黄米装好,藏到炕洞里,想得空儿,一家人改善一下。
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大了,正在上学,不用上托儿所,每天跟大人们一块儿,到大食堂吃饭就行。
队里这两天正忙着筹备大食堂。
伙食长是白得利。
白得利早年是四斜子家馆子里的厨师,土改时没走,留在了吴家沟,分了地,又分了房子。队里要办大食堂,大驴子想到了他,安排他当伙食长。
毕竟早年是买卖行的,人也机灵,抓住眼下的机会,总能忙得恰到好处。
大驴子吩咐过,大食堂的第一天,要让大伙吃得好一些。
白得利谙熟大驴子的心思,想尽办法,把大食开张的那天,打理得丰盛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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