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景岚就将自己的稿子和王蓉月的一起送去。
这样做实在冒险,但机遇与风险往往都是并存的。如果只是因为畏惧而不敢向前,那么她就永远只能止步于此。
敲响部长的门,得到应允后景岚进了办公室。
“部长,这是昨天采访钟和岳的稿子。”
张部长疑惑地看着她手里的两沓纸,“怎么有两份?”
“有一份是我自己尝试着写出来的,希望您能点评指导一下。”
张部长扫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出情绪。
“你先出去吧,我看看先。”
景岚离开办公室后,张部长翻了翻两份稿子。王蓉月的稿子虽然内容更成熟但对比她以前的稿子来说太过于平庸了没什么新闻价值,倒是景岚这一份虽然风格略显稚嫩可内容却是张弛有度,懂得抓住人们想看的东西。
他仔细斟酌了一下,拿起手机拨通了王蓉月的电话。
“容月啊,你今天交给我的稿子质量上有点退步啊。”
王蓉月正在外做头发呢,听到这话心里暗暗翻了个大白眼。
“部长,不是我交不出好稿子,关键是人家那边迟到搞得我采访时间不够,都问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张部长冷笑道:“可是我看人家景岚就写得不错啊,她不是跟你一起做采访的吗?”
“什么?”发卷扯得王蓉月脑袋生疼,“她也写了稿子?”
“人家不光写了,还写得很好,等你来了自个看吧。”
意识到危机降临,王蓉月此刻也没了做头发的心情,她叫来理发师拆掉头上的发卷。
等到所有人都下了班,她踩着高跟鞋大步进了部长办公室。
张部长将文件丢到她面前,“看吧,我看她比当年那个女孩子写得还好一些。”
王蓉月来不及还嘴,一把拿过稿子仔细翻看。
十来分钟后,她猛地合上最后一页,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可怕。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将稿子撕得一干二净。
办公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张部长突然站起了身朝她走来。
“容月啊,做人要沉得住气。”他拍拍王蓉月的肩膀,“景岚毕竟是你的助理,稿子发出去后大家也会夸你指导有方的。”
这话可谓是在王蓉月的怒气上浇了一桶油,她猛地站了起来
“部长,既然你说景岚是我的助理。”她拿起景岚的稿子,将第一页署名的那一张撕了下去。“那她的稿子署我的名字也不奇怪吧?”
张部长眉毛一挑,“容月你可要想清楚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事要被人挖出来了,你在这行可就混不下去了。”
“剽窃?”她冷笑一声,“她的稿子能被我看上算她走运,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以为自己读过两天书就能逾越上级吗?我看她是做梦。”
“你可想好了,这事一旦被揭穿你和我都要卷铺盖走人的。”
王蓉月双手环胸,神情倨傲。
“部长,您只需要跟以前一样就好。至于其他的,您什么也不知道。”
张部长耸耸肩,“听你的。”
等王蓉月离开,张部长点上一根烟,烟雾朦胧中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一把利刃,似是要穿过大门将刚刚离开的女人千刀万剐。
既然你自愿要跳这个坑,那就别怪我在背后推你一把了。
一根烟还未抽完,张部长将剩余的烟头丢在地上,用锃亮的皮鞋将它碾碎。
隔天,稿子就被送到了财经媒体中心,等正式刊登出来还得等到明天。
景岚刚上班,王蓉月一个电话就将人叫了过去。
挂掉电话,景岚紧紧握住手机。她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一进办公室,王蓉月那双要吃人的眼睛就望了过来。
“景岚,你本事挺大啊。”
她早就知道,张部长一定会将这个消息告诉她,而自己也一定会被她约谈。
王蓉月的阴阳怪气景岚一个字也没听,她在等,等她跟自己谈条件。
“我知道,年轻人有抱负是正常的。”王蓉月走到她跟前,“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但不能以这样见不得人的方式对吧?说出去也不好听。”
景岚低头,做尽一副谦卑的样子。
“您说得对,是我太鲁莽了没有考虑到您的想法。”
“说到底我还是挺喜欢你这个小姑娘的。”王蓉月换上温柔的笑容,“张部长因为这个事大发雷霆说你不懂规矩,还说要给你记处分。”
“我是看你确实有才华,不想埋没了你,劝了好一通才让他不生气。”她搭上景岚的肩,“而且我看了你的稿子,确实还需要好好锻炼。”
景岚抬起头时,眼泪已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王姐,真的太谢谢你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是我对自己的能力太自大了,以后我一定跟您好好学。”
王蓉月眼底的得意几乎要藏不住,她转身抽了一张纸递给她。
“傻孩子哭什么,没多大事的。不过我很欣赏你的能力,所以我打算这次钟和岳的采访就用你的稿子。”
景岚忙摆手,“那怎么可以,我的稿子写得不好,登出去肯定给咱们电视台丢脸。”
“那这样好不好?署名的时候先用我的名字,我给你做个担保。这样你既能得到读者的反馈,又能锻炼自己。等哪天读者适应了你的风格后,你再自己独立发表。”
说了半天不过是鸠占鹊巢,景岚心中冷笑,还以为她有多高明的手法。
“这样不会影响到您的形象吗?”她适时地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蠢一些。
王蓉月笑道:“只要电视台能多一个好记者,这些也不算什么的。”
“王姐。”她呜咽着,似乎感动到无以复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
“你把稿子写得越来越好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景岚表情坚定,“我会的!”
等办公室的大门关上,这场戏码才算是彻底结束。
景岚擦掉莫须有的眼泪,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低头走了出去。
等到人彻底走远,办公室内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一男生说:“王姐真是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把人家说得这么伤心。”
“你什么时候见她怜香惜玉过。”另外一个女生说,“她能有个好脸色就不错了。”
“你说那女的为啥会被骂啊?”
“那个老巫婆骂人能要什么理由,自然是想骂就骂了。”
“说不定是嫉妒人家长得好看呢,我听说跟她一起采访邵岐的就是这女的,你说这么漂亮的一个女生在身边人家哪还看得见她啊。”
“啧,我觉得你说得八九不离十了。”
当然这些讨论景岚当然听不见,她这会可是有重要任务。
来到卫生间,她将口红擦掉,用粉底将脸涂得没有一点血色,白皙的脸加上微红的眼眶衬得她格外我见犹怜。
演播厅内大家正做着准备工作,她一边帮着做准备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
“怎么了小岚,你看着脸色似乎不太好。”一个男生关切地问道。
“没事,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吧。”
“可是你看着像刚哭过的样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对景岚这样漂亮的女生,男生总是忍不住想要关心。即使知道对方看不上自己,但是能说上两句话就已经很满足了。
“很明显吗?”
男生摇摇头,“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事对吗?”
景岚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也不是什么大事,节目快开始了,赶紧把这个拿过去吧。”
景岚很感谢男生的好意,但自己的目标不是他,只能默默say sorry。
见她不想多说,男生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只好拿着东西离开。
景岚正不着痕迹地环伺四周寻找那个人的身影,突然演播厅的大门被打开,人们自觉让出一条路。
“何部长您来了。”
何砚州点头,“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倒数了。”导播回答。
提了一些意见后,演播厅里就开始准备倒数。
何砚州退到人群外,眼神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然而看了一圈,都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何砚州找不到人索性专心督察节目,只是他的眼神离开人群转向角落时,一个躲在暗处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虽然灯光昏暗,但她的身影在何砚州眼里却是一清二楚。
她站在角落,倚靠着墙壁,眼神空空地望向演播台上的主持人。
过了一会,她似乎是没有了力气,直接蹲坐在了地上。
她用双手环住自己,在明暗交界处,仿佛世界只剩她一个人。
何砚州收回眼神,大步向她走去。
然而,对方却是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向另一侧的出口走去。
何砚州加快了脚步,跟着她一前一后打开了那扇门。
门对侧是大楼的安全通道,他来到通道口的门前,搭上把手正要开门却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啜泣声。
何砚州的手从把手上离开,他站在门前心中五味杂陈。
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他,在别人难过的时候不要上前打扰否则会让他人难堪。但不知怎么的,他的内心仍驱使着他打开面前这扇门。
权衡之下,何砚州敲了敲门,而后才打开安全通道的门。
坐在台阶上的景岚红着眼眶,看见是自己,她慌乱地抹去脸上的眼泪。
“何…何部长。”她哽咽着,“你怎么会……”
见她这副模样,何砚州只感觉心中像堵着块石头一样。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
“怎么哭了?”
“没什么。”
女孩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实一些,但那双婆娑的眼睛却拆穿了她的虚伪。
何砚州一时半刻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平常在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此刻变得一无是处。
他无言地看着她,抬手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理智与感性交战了一番后,还是压下了这冒犯的想法。
最后何砚州还是决定坐在她身边默默陪着,只要她开口他随时都在。
良久,景岚终于说出了自己酝酿许久的台词。
“部长,你不开心的时候会怎么做?”
何砚州看向她,“看书工作,总之不会让自己闲下来。”
“可我已经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但心里总感觉有根刺扎着,又痛又难受。”
“那你能尝试着把刺拔出来吗?”
景岚摇了摇头。
“或许你可以从它的根源上试试。”
“我试过,没有用。”景岚站起身,“或许这就是生活吧。”
何砚州也跟着站了起来,他忽然感觉到失落,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帮不到她。
“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我会尽可能帮你的。”
景岚望着他,既然对方都发话了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部长,我…”她叹了口气,“算了,部长,我先回去工作了。”
她佯装着要离开,但在转身的时刻何砚州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走到她面前,轻轻将人搂进了怀里。
“我希望可以给你力量拔下那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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