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下葬次日,一行人就启程回了京市。去的时候是三个人,回来的时候只有两个人。
杜梦欢还是留在了岭北,在杜鸣彦的默许下。景岚很意外他的反应,但摸不清他的想法。
只觉得他在游离,游离于悲伤之外。
砰的一声,枪声响起,飞碟完好落地。
蔡茂芸收回眼神,语带嘲讽,“注意力都飞到天上了,就你这还想打中,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等景岚说话,她摆好姿势,全神贯注地盯着瞄准镜。
三秒之后,飞碟从侧面喷射而出飞向半空。
又是一声枪响,飞碟在空中碎裂。
景岚看着那碎裂的飞碟,没有说话,目光有些放空。
蔡茂芸斜眼看她,“怎么,因为他母亲的事心疼了?”
景岚摘下护目镜,来到休息棚坐下。
她端起杯子抿了口水,“我只心疼我自己站得还不够高。”
蔡茂芸将枪交给一旁的工作人员,又拿毛巾擦了擦手。
这期间她仔细端详着景岚脸上的表情,话里的冷漠与她漠然的神情看不出演戏的痕迹。
“我还以为你陪他们家回去参加葬礼,是把自己当成了他们家的人呢。”她笑着说,“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景岚听出了她的试探之意,却没多在意。
“我不跟他们一起去,您觉得我还有机会从杜鸣彦那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吗?”
“也对,”蔡茂芸突然啧了一声,“仔细想想这杜鸣彦还真是个可怜人,不仅亲妈死了还被真心对待的枕边人算计。”
“不过这也算是报应吧,当初把人家弄进去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景岚拿着杯子的手一愣,问:“什么意思?”
“他没跟你说吗?”蔡茂芸微微挑眉,“也对,这种事情他怎么会跟你说。”
在她说这句话时,一片乌云遮住了大半的月亮。
天,突然暗了下来。
“那个杀了他母亲的男人叫高瑞东,是京市的一个地产商。他手下有一块地,政府想要,一直在和他协谈价格。但价格一直都谈不拢,这事就一直僵持着。”
“后来高瑞东在大庆的工地出了事故,死了两个人。其实往小了说这事可以算作是意外,给家属赔点钱就行了。但要往大了说,这里面的门道可就够他喝两壶了。”
“为了摆平这个事,高瑞东想花钱给负责这个事的领导打招呼。这钱是接了,可转手就被人给举报了,举报的人还是他结婚没多久的妻子。”
“等他进去后,他公司手下所有的地皮被贱卖,政府也以低于预期三分之二的价格拿到了那块地。”蔡茂芸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至于那两个人怎么死的,她妻子为什么会举报,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到了。”
“所以说啊,做人做事都得讲良心,指不定哪天就遭报应了呢。”
话说完,一阵雷声响动,乌云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
工作人员迅速拿了两把伞过来。
蔡茂芸没有接伞,眼睛望向暗空。
“最近这京市三天两头下雨,这天要是再不晴,这西郊的视察工作可就要推迟了。”
景岚明白她的意有所指,她站起身,声音淡然。
“冬天之前,天会晴的。”
北方的夏天过得尤其快,亦或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时间都在热浪中覆灭。
一转眼,国庆长假将要来临。
作为电视台的副总监,景岚自然是没有假期的。
而且不仅没有假,甚至忙得脚不沾地。
为了庆祝,频道准备做国庆特别采访系列,请的都是京市有名有姓的人物。
然而,就当全频道踌躇满志想要大干一场时,三个嘉宾中就有两个毁约的电话打了进来。
“抱歉,我得到外地去交流,没有办法抽出空来,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吧。”
挂掉电话,景岚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坐在她对面的方翊君看她这副表情自然也能猜到这通电话的内容。
“你说这些人奇怪不奇怪,明明都是提前沟通过的时间,怎么就这么巧都有事了。”她愤愤道,“而且这可是官方性质的新闻采访,有什么事能比这个还重要。”
景岚默不作声,她心中默默冷笑。
还能有什么原因,总不是有人在背后施压,想捣她的乱。
这个人是谁,不用脑子都能想得到。
不过也苦了他们频道的人,个个都在牺牲假期为这次的节目努力,可偏偏就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将他们的努力毁于一旦。
她长叹一口气,“我来想办法吧。”
“你准备怎么办?”方翊君问,“咱们必须得请到有分量的嘉宾才行,不然这次全都白干了。”
“找一切能找的人。”
说得容易,但景岚知道做起来有多难。
谁知道洪永华会不会故技重施,而且又有几个人愿意为了自己的前途去得罪他。
想到这,景岚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方翊君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你要不要问问你男朋友,他怎么说也是京市有名的企业家,名气和身份都是够格的。”
景岚撑着脑袋,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她却不想让杜鸣彦参与自己的工作。
而且这次解决了必然会有第二次,要想彻底杜绝这种事情发生,自己得抓紧时间了。
下了班,景岚给杜鸣彦打了个电话。
“我现在在西郊,有些事要处理,可能晚些回去。”
景岚沉默片刻后,说:“你什么时候忙完?”
“估计要七点,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晚上在家吃饭吧,正好我去买点菜。”
“那我尽量早点回来。”他说。
“没事,你就按照你的进度来就好,不着急。”
“好,”他说,“等我回来。”
挂掉电话,景岚启动车子往杜鸣彦的家去。
在他家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食材,好一会才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回到他家。
她腾出一只手打开了门,屋子里空荡荡的,冷清得可怕。
景岚打开灯,即使亮光填满了整间屋子,可室内的颜色仍旧显得那么冰冷孤寂。
明明,处处都是一家三口的生活气息。
景岚将需要的冷藏的食物放进冰箱,其余的便拿到厨房处理。
太阳西斜,落日的余晖洒在窗台上。
景岚看着袋子里的鱼,一条已经开膛破肚的鱼。
鱼眼外翻,鱼身上还带着丝丝血迹。
她不由得想起蔡茂芸跟自己说过的,杜鸣彦和高瑞东的恩怨。
在这件事情里,两个人都是牺牲品。
只不过是时间的先后顺序而已,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一半是上位者的利欲熏心,一半是下位者的狼子野心。
他们相互利用,交换欲望。
只是在这过程中,下位者容易在跨越阶级的路上越走越极端。
全然忘记,给他们指引方向的是上位者的见利忘义。
这个道理,也是景岚悟了许久才明白。
她收回思绪,正要伸手去拿那条鱼时,手却被人给按住。
景岚转头望去,就看见杜鸣彦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手沾了血很难去除血腥味,还是我来吧。”
说罢,他拿起那条鱼放进了水槽里。
“你怎么进门一点声音也没有?”景岚问。
“应该你想事情想得太入迷,没有听见吧。”
“可能是吧。”
景岚让出了料理台的位置,站在一旁处理其它的菜。
“不是让你按你自己的进度来吗,怎么还这么早就回来了。”她说。
“搞完了就回来了,”杜鸣彦将鱼洗好后放到了案板上,“放心吧,没有耽误工作。”
景岚笑了笑,“对了,你今天怎么到西郊去了,那边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在谈一个合作,和西郊那个新建的环保工厂。”杜鸣彦回答。
景岚洗菜的手慢了下来,“中拓和环保工厂也能有合作吗?”
“有,”他熟练地处理着鱼,“中拓的业务范围很广的。”
她没有再继续问,而是专注地看他处理鱼肉。
“你今天真没事吗?突然给我打电话。”杜鸣彦突然问。
景岚眼神微动,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想吃你做的饭了。”
她话说完,就见杜鸣彦拿着刀的手突然愣了一下。
“小心切到手。”
景岚提醒了他一句,这让他的注意力回到了鱼上面。
半个多小时,两菜一汤端上了桌,扑鼻的香气让这间冰冷的屋子有了一点暖意。
两人对坐着,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最近的工作。
见她空空的手腕,杜鸣彦感觉有些奇怪。
“怎么最近没见你戴佟阿姨的手镯了?”
景岚瞥了眼自己的左手腕,“我怕磕坏了,而且上镜不让戴这种首饰。”
杜鸣彦点点头,低头吃饭时,表情有些许变化。
“对了,你最近给梦欢打过电话了吗?她在岭北怎么样了?”景岚问。
“打了,她说那边不怎么忙,但问题都比较棘手。”杜鸣彦吃下一口饭,“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的吧,比我这个做哥哥的有理想多了。”
他自嘲式的话语,听得景岚心里一梗。
“她的理想也有你的一部分,如果不是你,她也没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不是吗?”
杜鸣彦眼神微动,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见客厅传来一阵响铃。
景岚放下筷子,赶忙走了过去。
“节目的稿子上传了?现在就要审吗?”
她的声音从客厅传到餐厅。
“可不可以明天,我现在手边没电脑。”
“那要不然我待会去台里审吧。”
“行,就这样吧。”
没了声音,过一会景岚便回到了桌前坐下。
“我得快点吃了,台里那边有点事。”
“不能明天再处理吗?”杜鸣彦问。
“他们那边很急,我现在手上又没电脑,只能过去了。”
杜鸣彦捏着筷子,犹豫了一会,说:“书房有电脑,你可以用。”
景岚吃饭的手停了下来,“现在可以用吗?”
“可以,”他说,“不过先吃饭吧。”
吃完饭,杜鸣彦便带着她去了书房。
电脑打开,他输入了密码后便将位置让出来,去了厨房洗碗。
景岚看着眼前的电脑,桌面上的文件很多很杂。
她的眼神在一排排文件名中划过,全都是代码字符,她只能一个一个点开去看。
然而桌面上的大部分文件点开都是一些文书,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
景岚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她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点开两个常用硬盘,文件夹也是一大堆,但好在有中文标注可以大概看出里面的内容。
只是这些内容里也都是些正常的交易合同和资料,合情合理合法合规。
景岚紧紧咬着唇,又看了眼时间。
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她仍然一无所获。
盯着眼前的文件夹,景岚陷入了沉思。
右下角的数字由1变成2,一瞬间,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
鼠标点了点,屏幕上跳出来一个方框。
在勾选显示隐藏文件夹后,文件夹的总数变了。
她眼皮一跳,想去点开那几个多出来的文件夹,只是光标刚移到上面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敲门声响起,杜鸣彦打开了门。
“处理好了吗?”
“差不多了,”景岚关掉屏幕上所有的文件夹,“你要用电脑吗?”
“嗯,下午还有些事没弄好。”
他走了过来。
“那你弄吧,”她朝着门口走去,“我先出去了。”
“你要走了吗?”他问。
她回头看他,“我不走,今天晚上都不走。”
听到这话,杜鸣彦错愕不已,神情中还掺杂着一丝不可置信。
他喉间滚了滚,想说些什么,但大脑像是连接不上,只是看着她发呆。
景岚笑他:“看着我做什么,不是还有事要处理吗?快去弄吧。”
不等杜鸣彦反应,房门已经关上。
他坐在电脑前,盯着杂乱的电脑桌面有些出神。
好一会,他握上鼠标点开了景岚方才打开的文件夹。
夜晚,静悄悄的。
让细微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门开启,又关上。
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动作。
鲜血浇灌的苹果,采摘仅在一念之间。
可片刻后,屋内亮起一道光,照亮藏在暗处的脸庞。
输入密码,点开隐藏文件夹。
半个小时后,最后一丝光熄灭,屋内又陷入了沉沉黑暗。
回到房间,床上的人呼吸仍旧平稳。
掀开被子,她躺回了他身边。
他似是有所感应,回身将她搂进了怀里。
“杜鸣彦?”
没有回应,夜仍旧那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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