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在一日,他借着送公文和消息的机会,悄悄的看了她一眼。
她的话还是说得绝情。
她不再青涩,不再活泼,安静又内敛,的确是当得起首领这个位置的。
但是同时的,面对着他,她还是不客气的。
“陛下是六界的主人,本不该拘泥于儿女私情,陛下如今已经娶了妻子,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应该高兴不是吗?”
他被问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继续道:“年少无知不过是大梦一场,于我是梦,于陛下也是梦,还请陛下忘记从前,莫要因为执迷不悟而辜负了另一个人。”
他苦笑了笑,看着在自己面前冷静的女子,退了一步,一如当年。
他想告诉她从前的事情,想告诉她他从前所说的话,都是违心之语,可是面对着她的时候,又没有了勇气。
本就是他辜负了她。
在某一日,终于听闻了她得空的消息,他又按捺不住自己在夜晚去了灵雪神宫,在客厅等到了她回来。
她提灯携月而来,从前绝艳的眉眼不再锋利,而是在人界的历练之后多了许多的温和,就像是堪破天意的神女,主掌生死。
他看着她,好像与从前没有分别,却又好像变了很多。
景如旧事,人难如初。
“陛下。”
她将灯笼交给与她一起回来的侍女,在看向他的时候,行了一个礼。
听到了声响的他,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转过来身,伸手想要扶着她起来,却被西陵清婉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这样知进退的模样,同记忆里相差甚远。
莫名的,让他的心里一慌。
他一慌下意识的要握她的手。
她却退了一步,跟他保持着距离。
他心里酸涩难言。
“婉婉……”
他捱着万千的思念轻声的叫她的名字。
她却恍若未闻的倒完了茶:“陛下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婉婉……”在听到她叫自己陛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急了,他连忙道:“……我,我……”
她没有再看他,只是手指有节奏的点着茶盏的边缘,指甲和陶瓷相碰撞发出悦耳声响。
“陛下如今已经是神界的主人了,用我自称,怕是不妥。”
他看见了她不紧不慢的抬眸看向自己。
“……”
她不恨他。
只是他不在她的心里了。
“我……”他顿了顿:“本帝听其他爱卿说,你已经……同百里重玹两心相许了?”
“是。”
“……”他动了动嘴唇,随后声音漫上了沙哑,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
她明显的愣了愣,在看向他眼睛的时候,她笑了笑,笑意温存柔软,带着缱绻深情。
“陛下是问,为什么会爱上重玹吗?”西陵清婉带着笑反问了他,随后她看向门外:“……不如清婉问一问陛下,当初又是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这个问题,彻底的问住了他。
当初见她第一面,自己就心觉喜欢,毫无来由的。
他心里笑得苦。
“陛下也回答不上来,不是吗?”
“世间情爱,情起无由,本就是难解之忧,何必深究其缘由?
可是也是他亲手掐断了她的所有念想,将她的少年岁月撵得稀碎,将她的心伤得千疮百孔,她曾经说他的眼睛很干净,就像是山川间最干净的河流。
可是往往眼睛最干净的人,越容易陷入到执念里面。
就像是他忍不住自己的嫉妒,忍不住对百里重玹下手的时候一样。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不是干净的了。
或许,从他舍弃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他将最恶毒的诅咒下在了那个人的身上,不过是因为嫉妒,短短两个字,却有着最多的笔画和辗转难眠。
可是当他看着她为了那个人,宁愿将自己的性命送上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他早就应该后悔了。
他知道她要嫁给其他人,知道她早就应该忘了自己这个负心人,却还是由着自己,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到头来又害了她。
他后悔吗?
怎么会不后悔。
他早就应该后悔的,他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后悔,在爱上她的时候就后悔。
不应该苦苦挣扎,不应该执迷不悟,更不应该招惹她。
可是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不是一个合格的孩子,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天地之主。
他错了太多。
于是他开始忏悔,在神魂消散之后,他便心甘情愿的做他们重逢的养分。
他们在虚空中辗转多年,终于在百万年之后得了神魂重聚转生的机会。
他们生,就是他的死。
他撑着最后的意识,想要看刚出世的她一眼。
她小小的,又圆润又可爱。
她能够在最后可以同她心爱之人重聚,就是他这一生所积攒的最大的福德。
尽管,她一生都不会知道,他因为忏悔所做的一切,不过那也够了。
之前够了偿还。
他在她去了人界之后的思念和恍然,只怕她的痛苦同他相比只多不少,想到这里……他忽然就释怀了。
够了,够弥补了。
他费了多大的力气去忘记,她就费了多大的力气走出痛苦,至少他们之间是有一瞬间的爱意,是平等的。
就连痛苦都是平等的。
他应该知足的。
不该继续执迷不悟,铸成大错。
能够在最后死在她的弟子的手里,也算是他的报应。
世间因果循环报应,有因有果,有痛有恨……他伤了两个人,用他自己的一切来偿还去弥补,只求她能够在那个人的呵护下重新成为那个清澈明朗的女孩子,可以不必再吃尽情爱的苦,也不必为了一个人伤身伤体。
也算成全。
成全了百里重玹和他心爱的姑娘,成全了他所造成的一切后果。
只是……倘若人生能有初相识,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
倘若可以,他也不像成为被父亲寄予厚望的储君,只是作为一个平凡或者一个臣子的孩子,这样的话,是否可以抛弃一切,来到她的身边,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也罢,不会有来生了。
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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