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郊的成浦镇,曾是行人络绎不绝、商贾云集的地方,它的集市热闹非凡,各色货物堆满了摊位,香料的浓郁,桂花酒的醉人,皆是往昔的记忆。
然而,随着德义庆在玄菟建立幕府,国都实际上早就北移到玄菟城了,那些华丽的丝绸和繁复的工艺品逐渐销声匿迹,留下的只有些许久经风霜的老店和破败街道。
如今的成浦镇,仅剩的几个摇曳的灯笼下,行人稀少,偶有的老旧木结构的建筑间,迎面吹来的是一阵阵落寞和衰败之风。
成浦镇内,两个衣衫褴褛的路人站在忙碌的市集角落,交换着忧心忡忡的眼神,紧张地窃窃私语。
路人甲戴着破旧的斗笠,声音中带着几分掩不住的焦虑,他略微俯身靠近旁边的伴侣,小声嘀咕着:
“听说了吗?凉州边境又起风云,那金帐汗国的铁骑嚣张侵扰咱们的疆土了。”
他紧紧抿着薄唇,褐色的眼睛里反射着市井中飘飞的尘埃,里面尽是对边疆安定的担忧。
路人乙身着布衣,袖子上的补丁昭示着岁月的沧桑,他听到这消息,不禁苦笑摇头,
“是啊,金帐汗国一日不除,这边境便难得太平。”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如今铁蹄再犯,恐怕玄菟城的御所大人得放下手中繁事,驾马西进,亲领大军去往边陲,讨伐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金帐汗国了。”
“嗨,幕府都建立这么久了,都城早就是玄菟了,上京?不过是名义上的都城罢了。朝廷都不管,金帐汗国的事,轮不到我们几个操心!”
路人丙边捶了捶因饥饿而难受的腹部,边苦涩地摇摇头,额头上隐约可见几滴因忧虑而凝结的汗珠。路人甲望了望那些被秋风卷起的落叶,缓缓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息,继续说着充满无力又无奈的话:
“只要能填饱肚子,谁给咱们一顿热乎饭吃,咱们就拜谁为王,管他是朝廷还是幕府呢!”
旁边的人们也不由得纷纷点头,眼中充满了对现状无可奈何的悲哀。他们的言语虽然简单,却道出了百姓的朴素心声,生活在昔日旧都的他们,最渴望的不过是平稳安定的生活。
路人乙拉着袖子遮掩磨破的衣角,苦笑中带着无奈,似是在嘲弄自己命运的不公,声音中透露出对过往辉煌的缅怀和现实无情的哀叹:
“想当年,我本是阳平亲王的后裔,衣绣夜行,马踏春风,哪料到德义庆一朝得势,建立起玄菟幕府,把满朝文武握于手心,变了朝堂气象,可怜我祖父,就这样被他废为庶人了!若非因他,我啊,还不是位尊贵的侯爷么!”
路人甲的动作迅速而小心,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几乎是将手掌紧紧贴在路人乙的嘴边,用力足以让后者感到仓促和危机,急促低语着:
“德老三,你不想活了么!谨言慎行,墙有耳,幕府先王的事,怎能在市集里瞎嚷嚷?真要传到当今御所大人的耳朵里,只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路人乙一脸沮丧:“哼,他幕府四代将军,杀的宗亲贵族、公卿大臣,还算少么。无非就是砍头和白绫毒酒的区别罢了!”
这番不谨慎的言辞仿佛在这破旧的市集中投下了一枚沉甸甸的石子,激起了一阵不安的涟漪,使得一旁本就阴沉着脸的唐重好皱了皱眉,轻轻掀起了头上黑色的斗笠。
他冷冷的双眼透过面纱的缝隙,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怜悯与警惕,转过身去,目光如刃,锐利且深沉地注视着那几个无知的路人。
他的步伐显得迟疑又坚定,慢慢接近那群不安的民众,目光穿过飞扬的尘埃最终定格在路人乙浸透忧虑的脸庞上。
“德大爷,您刚才所说的真切不差吗?边疆之地,真的陷入那等窘境了?”他语气中透露着一分尊敬夹杂着焦急。
路人乙揣着手,声音中满是无奈与辛酸,他似乎在想象那片土地上发生的悲剧,慢悠悠地叹出口气说道:
“是呀,可怜那凉州几城的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金帐汗国的兵,没有丝毫仁慈,野蛮的很!”
他说着说着,眼中似有泪花闪现,手上青筋突起,紧紧攥着那脏兮兮的披肩衣角,细微颤抖着,显露出他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忧愁与怒气。
唐重好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双手用力环抱在胸前,站得笔直,目光凝视着远方,脑海中忙碌思索着无数可能性。
他的思绪纷乱,心中不禁掀起一股浩荡的波澜,仿佛预感有大事发生。
路人丙瞟了一眼唐重好,在他那凝固的眼神下,感觉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他急忙握紧了路人甲和路人乙的手腕,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到:“快走,走!”
他紧绷的面庞上流露出一阵紧迫的神色,
“德老三,你那些话如果让幕府的耳目听见,咱三条草民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对此,路人乙顿了顿,目光隐含怒火与惊慌交织,低声咒骂了一句,却也不敢再张扬,跟着路人丙快步向人群后退,三人身影迅速消失在市集之中。
唐重好独自一人站在市集边,他的目光深邃如夜,让人辨不清是忧或是怒,自语般地低吟道:
“看来,德白洺那老狐狸,留在这荒芜之地的日子不多了。”
他双手抱臂,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随后轻轻摇了摇头,仿佛与自己的心绪做着妥协,断然决定:
“就这样吧,等夜色降下来,我再回丞相府一趟,看看家人们现在怎样了。”
然而,如今的丞相府,自从上次德熙茗救走了身陷囹圄的宗宇凌后,德白洺愤怒地下达将军令,罢免了唐宗武的丞相,革去临淄侯这个爵位。
不仅如此,他还指派德良锺亲自带队将府邸大门锁上并封印,令所有出入通道守卫森严,监禁了唐宗武一家人。
可怜他们只能在自家高墙内徘徊,望着丞相府的高墙叹息,连门槛一步也不能踏出,如同困兽。
唐重好站在丞相府外,静静地观察,目光穿透傍晚的微光,窥探着里面的动静,而嘴角的私语声片刻不止,只听他低声自语:
“唐重好啊唐重好,你家园即将风起云涌,这就是爱女皇、忠朝廷的下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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