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想必就是邱瑾瑜日常的卧房,屋子很大,摆设却不多,他的书案上除了方才读过的那卷书,一套文房四宝,再无其他。
目前几次接触下来,已知的是他喜简不喜繁,喜静不喜欢,喜朴不喜奢。
玲珑想试着通过观察他的起居喜好,摸清他的脾气,兵法有云,知己不知彼,只能搏个一胜一负。
她要的是百战不殆。
邱瑾瑜的床榻宽阔坚硬,睡着有点硌腰,他不焚香,帐中却有一种清冽的味道,与玲珑记忆中昨夜始终萦绕着她的味道一致。
然而这一夜,玲珑睡得却很沉。
第二日晨起后,鹊儿为玲珑做了妆发,鹊儿的手艺的确不怎么样,髻梳得歪歪扭扭。
主仆二人走到堂屋时,刚巧遇见在院子里晨练的邱瑾瑜回来。
邱瑾瑜赤着上身,左肩右腹上各有一处狰狞刀疤,见着玲珑也是一愣。
鹊儿自觉的低下了头,恨不能躲到玲珑身后。
相拥那夜的记忆潮水般的涌进脑海,玲珑知道他背上还有几处伤疤,她亲手摸过。
邱瑾瑜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从乘风手里拽了条汗巾抹着颈下的汗,又抬起腿往净房走。
玲珑弯了弯膝盖做礼问安:“王爷。”
邱瑾瑜没搭理她。
正逢两人错身之际,门外郭昂来报。
“启禀王爷,出事了。”
邱瑾瑜顿住脚步,转身睨道:“别卖关子,一口气说了。”
郭昂走进堂中,向玲珑问了个安,憋了半天不知怎么开口。
邱瑾瑜在太师椅上大剌剌的坐下,摸到桌上的茶壶就着壶嘴喝了几口凉茶,把汗巾丢在了郭昂脸上。
玲珑见这是个献殷勤的好机会,同鹊儿说道:“你去给王爷泡一壶热茶,晨起喝凉的怕是会伤了脾胃。”
邱瑾瑜有些意外的看了玲珑一眼,又冲郭昂努了努下巴。
“你是许久没挨军棍了屁股痒痒了?有屁快放!”
郭昂蓄了口气,抱着拳答道。
“今早城外多家农户上报,说自家的牲畜无缘无故死在了圈中,身上全无伤口,也未曾发现有人投毒的迹象。”
“昨夜城中还有人发现自家进了蛇,屋里屋外足有七八只,目前已知见了蛇的人家已有十多户了。”
“现在百姓大多聚在街上,对此事议论纷纷。”
“属下差人去打听了,有人说……说……”
邱瑾瑜失了耐性,眼中显露出危光,看得郭昂后脊一紧。
“说王妃乃不祥之身,这些邪门儿事是自昨日王妃与王爷祭拜过天地祖宗后才生出来的。”
“还有人说……王妃是假冒的,许是真的凤阳城县主在路上被蛇妖吸了魂髓,取而代之,来迷惑王爷的……”
郭昂说得冷汗直流,他也没料到邱瑾瑜竟逼着他当着王妃的面禀报情况,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坏话,还是如此恶毒的坏话,往后还怎么在王府主母手底下讨生活啊……
“一派胡言!”邱瑾瑜一巴掌拍断了太师椅的扶手。
“本王治下竟还有人敢嚼这种关乎牛鬼蛇神的舌根,这种事还用来回禀?把当街议论王妃的全给我抓进牢里去!”
郭昂抹了抹鬓间的冷汗,头低得生怕对上王妃的视线。
“王爷,若是全抓了,咱们的牢房都不够住啊……”
邱瑾瑜闻言心中也是一惊,仅一夜之间,这种无稽之谈怎会蔓延至厮?
他思忖之时,玲珑开了口。
“王爷,事关妾身,可否听妾身一言?”
郭昂说到“王妃是假冒”的这句时,玲珑的指尖倏地就凉了。
好在邱瑾瑜像是全然不信那些神鬼之说,并没把这句话听进去。
不过这事怎么听怎么蹊跷,像是冲着她来的,或者说,应是冲着凤阳县主来的。
她代嫁的事极为隐秘,事关霍文公全家乃至凤阳百姓的性命,若是此事败露,夏兆国君与南枭王震怒,一举踏平凤阳也说不定,就连陪嫁的丫鬟鹊儿都全不知情。
只是是什么人要诬害凤阳县主,玲珑一时也想不通。
邱瑾瑜见她不再装得像前两日一般“与世无争”,也来了兴致,想听听这闷葫芦嘴里能吐出什么除了虚与委蛇以外的话。
“讲。”
玲珑对着他颔首说道。
“牲畜一夜之间横死,尚可能是因为突发畜疫,然城中忽现百余条蛇,绝无可能。”
“据臣妾所知,蛇都是独来独往,只可能在冬日里聚集在巢穴中一起过冬,眼下正值春夏交替之际,又怎会齐齐在城中现身?此怪一也。”
邱瑾瑜用食指敲着鬓角,听玲珑慢条斯理的剥拆此事,觉得挺有意思。
“养在深闺中的县主,还通晓蛇的习性?”
本在聚精会神分析此事的玲珑听他忽有此问,答得沉着。
“猛兽虽进不得深闺,书本却是能的。”
邱瑾瑜轻笑:“好。继续说下去。”
玲珑又继续说道:“眼下才是辰时,便是城内城外齐生异象,妾身不祥一说流传起来也要些时候,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引得全城百姓一齐议论,此怪二也。”
邱瑾瑜摸了摸下巴,假作思虑着玲珑的话。
这丫头,虽然沉闷,但心思重这点,他也早就瞧出来了,还挺聪明。
邱瑾瑜抬了眼皮喜怒不明的问道:“如此说来,的确是怪,可本王复又一想,若是传言所说为实,王妃的确不祥,引得我定安不安呢?”
“你说,本王要是退了婚把你送回凤阳去,此事会不会就此平息?”
虽已有了夫妻之实,但玲珑对邱瑾瑜的了解还是不够,这话她也听不出有几分真假,只能试着堵住他话里的退路。
“王爷英明神武,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过的英雄,自是不会相信那些无稽之谈。”
“况且,妾身已与王爷圆了房,若把妾身送回去,便不是退婚,而是休妻了。”
“若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鬼神之说休了发妻,恐污了王爷盛名。”
邱瑾瑜闻言朗笑了几声,笑得玲珑心中犹如有蚂蚁在心尖上爬,小心的看向正在大笑的男人,试图分辨他这笑是嘲笑还是笑她的自不量力。
邱瑾瑜笑声渐息,嘴角却仍勾着。
“本王除了骂名竟还有盛名呢?今儿倒是听了个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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