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玲珑的问题,邱瑾瑜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在他该在的地方。”
两人话语间,已至寝房门前,玲珑让了半步让邱瑾瑜先行,邱瑾瑜却站定了步子,并未踏进门槛。
“今夜我宿去书房。”
玲珑心里装着许多事情,这个弟弟的事还没听详细,还想着同邱瑾瑜论一论鼓励婚嫁生育的要点,听他突然说要与自己分房睡,玲珑皱起了眉。
往日里分房住多半是因他恼了自己,今日明明一直哄得他高高兴兴,怎么又……
玲珑下意识回头瞟了眼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乘风。
乘风原正在帮鹊儿理髻上翘起来的一缕头发,见王妃忽而回头看向自己,回了个温暖的笑容,拉着鹊儿后退了几步。
邱瑾瑜还当她有什么私话要说,才先回头屏退了下人,弯了腰在她耳侧轻声问道。
“舍不得我?”
邱瑾瑜的口中呼出的热气卷着酒味,又掺着他独有的清冽,热乎乎的喷在玲珑耳朵边上,瞬时就激得她颈上鼓起了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脖子转回了头。
两人四目相对,鼻子相对,嘴也相对,中间隔着一指宽的距离,对方放大的脸近在咫尺,玲珑眼中小小的惊诧对上邱瑾瑜的玩味,亲眼看着他视线渐渐下移,停留在自己唇峰上。
邱瑾瑜在玲珑眼皮子底下伸出舌头润了润唇瓣,嗓音也哑了,低语的几个字说得很慢,拖着深长的意味,引人遐想。
“今儿自己好好睡一觉。”
“明儿个……很累。”
玲珑脑中轰鸣一声,这一刻似是有什么东西炸了开,炸得头脑发热,与喝醉时一样混沌,却没有酒醉时那般难受。
见她小巧的鼻头都泛起了红晕,邱瑾瑜克制着自己,仅在她鼻梁上刮了一指就站直了身子。
“想什么呢?本王说的是明日有的忙了,你脸红个什么?”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口中唤道:“乘风,走了!”
玲珑回房后还发了好一会儿呆,久久不能从方才的悸动中平复,想到明日,虽知道已算不得正经的洞房花烛之夜了,却还是觉着紧张,甚至更胜从前那夜。
情爱一事,虽今生于她而言是头一遭,却也不至愚钝到全然不清楚自己对邱瑾瑜的那种感觉是源于什么。
两人相处下来的这些日子里,就像是有一颗种子自心头慢慢萌芽。
它一日日长大,虽每天瞧着都较昨日没什么大变化,却在这种温水煮青蛙似的过程中悄然占据着胸膛,无时无刻不在扩张着它的领地。
邱瑾瑜昨晚在水潭中遇险,她吓得七魂丢了三魄,事后才发现她竟是如此的惧怕邱瑾瑜真的死了。
不为因他而获的权势地位,是因为他这个人。
玲珑这才发现这个男子已经开始牵动她的情绪,影响她的判断,左右她的思虑。
她原是喜欢乘风的,可方才见他对自己一笑,明眸皓齿,眉清目秀得更胜女子,思及他与邱瑾瑜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心里就会沉几沉。
玲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她知道自己年少,未经情事,如今与夫君朝夕相处难免会生出情意来,可她却不能就此迷失其中。
她要时刻保持清醒,明确她要的到底是什么。
绝非是与夫君你侬我侬,与姬妾男宠拈酸吃醋。
正胡思乱想着,周二娘携了几个丫鬟进来,说要给玲珑手脚涂上蔻丹。
玲珑没用过这些,刚到王府那时也没怎么打扮就稀里糊涂和他拜了天地圆了房,眼下被几人按在美人榻上,四肢都被按住,眼看着指甲一个个的被淬成了水红色,玲珑试探着问大伙。
“这……好看吗?”
跟染了血似的……多吓人啊。
周二娘夸张的赞叹:“这还不好看?哪家的新嫁娘不涂蔻丹呢。这是季管事着人刚去花农园子里摸黑折的凤仙花捣的,好看!”
明夏捧着玲珑的脚丫子,左右端看得入迷。
“王妃的脚长得真好,尤其是这指甲晶莹剔透的,上了蔻丹显得更白净了,这不还得把王爷迷死。”
鹊儿涂蔻丹总是涂出指甲,被大伙“排挤”去收拾床褥了,听见有能搭上腔的话题赶紧插了句嘴。
“对呀,王妃就是面色生得黑了点,身上腿上都特白净呢,看得晃眼睛!”
玲珑侧过头,自铜镜中打量起了自己的脸。
她的脸真这么黑吗?
周二娘看出玲珑心思,笑着宽慰。
“王妃这脸一看就是晒的,养上一冬就好了,明日多打些妆粉就是了。”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说了许多话,周二娘又替玲珑梳顺了头发,说了好些吉祥话,才扶她上榻安歇,熄了灯落了门窗。
窗外雨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玲珑闭着眼睛听着雨滴隔三岔五自屋檐上坠落的声音,数了几十声后发现毫无睡意,起身推了窗。
雨后的夜风中漫着股清新舒爽的甘甜,连日的闷热让玲珑贪婪的大吸了几口,之后脑中便更觉清明。
雨虽停了,天色却仍灰蒙蒙的,不见星月,今夜没了邱瑾瑜与她谈天调笑,玲珑有些意兴阑珊。
窗下是一排修得齐整的冬青,玲珑心中一动,折了片叶子依着昨夜邱瑾瑜教她的方法试着吹奏。
试了十几次,也就响了一声,玲珑有些气馁,刚要关上窗躺回去,就听着一串动听的叶笛声自书房那边传来。
邱瑾瑜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着她,想着相遇后的点滴,想着满是期待的明日。
邱瑾瑜觉着时至今日,已全然不想再去追问她的底细,她聪慧,通透,她不愿意说的,定有她的缘由。
他不愿再有任何事成为他们两人之间的阻碍。
只要往后能与她相守,把现在这样的日子好好过下去,叫她给自己生几个孩子,此生也算是圆满了。
正这么想着,敏锐的耳力听见寝房那边有开窗的声响,知道她也睡不着,后又听她似是在玩吹叶笛,轻笑了笑坐了起身。
自外袍荷包里摸出昨夜使的那枚叶子,还能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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