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漆黑甬道,伸手不见五指,依晰有水声自深处传来,伴随着无尽的咒骂,各种恶毒刁钻,尽出于口,不绝于耳。
直到一抹纤细的人影背光而立,素白的衣衫,墨染的青丝,清灵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的心折。
青珞看不清来人,一时间愣住,这水牢,除了墨如冰,没有别人来过,而这身形,明显不是墨如冰的!
怔愣过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狂喜,青珞拼命的挣扎,拉动控制住她的铁链哗啦啦直作响,伴随着水声,透着刺骨的阴森:“救我,求求你,救我!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求求你!”
“十年水牢之苦,抵得上当初一二分吗?”清浅漠然的声音里透着空灵,青丝飞舞,一抹诡异的光亮划过她的脸,那光洁的额间,红莲妖娆绽放!
“白杫——!”青珞震惊之下,半晌没有言语,心中那燃起来的一点希望,如同被浇下一盆冰冷刺骨的凉水,让她从希望,彻底到了绝望。
白杫是恨她的,她一直都知道,自她那日在云桥之上,将白杫推入忘川,仇,就深种于心。
“想不到,清冷孤傲的青珞师姑,也有今天!”白杫的声音淡淡的,穿越了红尘的悲欢惆怅,不带一丝感情,没有怜,更没有恨!
“我没想到,你竟没有死,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如今你也看到了,我被困水牢十年之久,算是我当初对不起你的报应,也算我识人不清,收了墨如冰这么一个徒儿!”青珞的声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恨意,她恨命运不公,恨白杫能得上天垂怜,恨墨如冰的心狠手辣。
“无所谓笑话不笑话,事隔十年,青珞师姑却没有放下半分,到是让我没有料到!”白杫轻拂云袖,一如九重云霄之巅的绝世神女,神色疏淡,一双水眸如同寒霜素雪,没有一丝感情。
“那你来做什么……是来救我的吗?”青珞突然振奋起来,拼命的想要靠近她,哪怕是只能碰到她的脚也好。她想活着,哪怕如此卑微如尘埃。
“身为神女,本就应救赎天下苍生!”疏淡的神色却比山尖冰雪还要冷冽,无情无欲,不过如此。
“神女?”青珞的动作猛然僵住,却在下一瞬间,挣扎得更加厉害:“你是绯烟?你是与仙人殊明修建锁妖塔的绯烟?”
大声的质问到后来,一切说不通的地方,通通恍然大悟,难怪她被关进锁妖塔数次却毫发无伤,难怪她可以破了锁妖塔,难怪她没有被化妖水伤到……
“神女……呵呵……居然是神女!”青珞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迸出泪水来:“我竟然有眼不识泰山,将神女推入忘川。”
“不过下凡历劫,却不料这蜀山当真出乎我意料之外!不过……”白杫话锋一转:“若不是你推我入忘川,我也不会忆起前尘往事!”右手一拂,那困住青珞的粗重铁链如同豆腐般碎如齏粉,云袖翻飞,衣袂飘飘,白杫转身往外走:“作为回报,我带你去见墨如冰!”
青珞被泡在水牢里十年之久,乍然上得平地来,颇为不习惯,整个人跌跌撞撞的跟在白杫身后,看着那纤细玲珑的身影,青珞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带离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居然是她!
白杫突然回过身,拿出一方白绢来,指尖微动,那白绢似有灵性般的贴着青珞的双眼,系在脑后。
青珞原本只看得见白杫,但在蒙上白绢的那一瞬间,却发现周围细致的甬道也能看得清了,一时间震惊无比,双手颤抖的抚上双眼。
那里面的眼珠子,早已经被墨如冰掏出,留下两个结了痂的血窟窿,方才能看见白杫,不过是她用了神识使她见得,如今能看清周围,这怎能让她不欣喜,不震惊。
“复明你双眼已无望,这白绢上我施了法术,只要你不摘下来,也可代替双眼,看到所有!”白杫转身继续往前走,踏出甬道的瞬间,月华倾撒而下,为她披上一层薄纱,仿佛从梦境中走来,云手轻舒,玉袖生风。
美伦美奂,青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那个自己唾弃的白杫,却是站在九重云霄之巅,不可亵渎的九霄神女,那月华生出的薄纱,似将她隔绝于尘世之外,纤尘不染。
天玑宫内,尖厉的咒骂,不绝于耳。
那声音,是墨如冰的。
青珞想也不想的,就冲进前厅。
素手轻抬,将青珞拦住,青珞疑惑的看她,却见她缓缓摇了摇头,漠然的说道:“你不是她们的对手!”
心间莫名一颤,白杫朝着廊下阴影处望去,却见洛辰逸那修长如玉的身影隐在其间,那双漂亮的眸子,正望向自己。
“你去叫齐几位长老,蜀山也是该清理门户的时候了!”白杫半侧娇颜,对着青珞吩咐道。
青珞虽不甘心,但是却还是依言离开了天玑宫。
待青珞走远,白杫方看向那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容颜:“师父,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
“十年前,你骗我在先,如今,却已将我当作外人吗?”洛辰逸淡淡的看着她,缓步从廊下走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白杫有些狼狈的别开眼:“师父,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清冽熟悉的味道越来越近,白杫侧过头去,不敢看他。
谁料洛辰逸却是快速的双手结印,一个坚实的结界瞬间形成,如同坚固的透明铁墙,将她笼罩其中。
随着气息的变化,白杫很快便发现了不对,试探的用双手去碰,随之而来的便是拼命的拍打,不安的感觉在心中越演越烈,遍布全身,让她忍不住颤抖:“师父,你要做什么,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身上有我的血咒牵引,破不了我的结界的,不必白费力气了,而放眼蜀山没有人的法力能够高过我,你也不用想着让谁来给你解开结界。”洛辰逸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低沉醇厚。
“师父,你要做什么,你先放我出来,我们有话好好说好不好?”白杫看着他的眼,心中的不安几乎要将她淹没,控制不住的,双手颤抖,拼命的拍打着结界:“师父,我不会任性的,你先放我出来!”
“杫儿一直都很乖,怎么会任性!”洛辰逸突然清浅的笑了,薄唇微微勾起,带着蛊惑:“我知道,自寒石回来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选择了他,我亦说过,我尊重你的选择,十年前你任性而为,我纵容,如今寒石修为不比我,他再也抵不住失去你的痛苦,所以,不要再任性了!”
“阿斐一直不想离开你,日后你便带着他,与寒石一同生活,我相信寒石一定会像照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照看他的!”洛辰逸看着她惊恐的神色,走近她,隔着结界,轻抚她的脸:“杫儿,你可知道,没遇上你之前,我不过是九重天上一株无心无欲的仙桃,既使修练成仙,也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
“直到遇上你,你让我明白,原来两个人,可以比一个人快乐,你让我知道什么是情,什么是伤,什么是痛,什么是悔!”洛辰逸宠溺的看着她,笑了笑:“杫儿,没有你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那日里你问我要一句‘成全’,如今我便回答你!我……成全你!”
“不要,师父,不要!你要做什么……师父,不要这样,有话好好说!”白杫咬住唇,拼命的摇头,方才面对青珞时那股冷若冰霜,已然消失不见!
其实,她心中十分清楚,能够对旁人冷若冰霜,不过是因为不在乎罢了,而在他面前,自己永远是那个任性娇蛮的绯烟,是他亲手养了十多年的白杫,亘古不变。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为师祝你与寒石……白头到老!”洛辰逸缓缓收回手,目光一寸一寸的抚过她的脸,终是转身离去。
“师父——!”白杫对着他的背影歇斯力底的大吼,泪水不受控制的,大滴大滴的垂落,仿若上好的珍珠,落在脚边,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泪花:“你曾过说,待卿长发及腰,为卿铺十里红妆,师父,如今我已长发及腰,可师父你说好的要娶我呢!”
“如有来生,待卿长发及腰,定为卿铺十里红妆!”说完,右手一拂,白杫连同那坚固的结界,被送向云端,而他所去的地方,正是墨如冰召唤苏烟的房间,清冷的背影坚挺如俊秀的山峰,不可逾越。
“不要……”白杫眼睁睁的看着洛辰逸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度日如年是什么感觉!?
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
白杫以为,这种感觉,她终此一生,也不会再体会到,如今,却如此彻骨,清晰。
若不是不知洛辰逸生死,她又怎会在这云端被困。
他知道她的选择,知道她的无可奈何,他选择成全,无法面对,所以去做最危险的事情!
可是,他知不知道,她宁可这一战,死的是她,保全她的清白,成全他的爱恋,还了寒石的一条命!
往昔如烟,历历在目,恍如隔世。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在天庭胡闹,天真妄为的攀折他的原身,被抓个正着,却还理直气壮!
多么温暖的画面,她不顾一切的想要回到从前!
双手交握,绞着十指,只有墨如冰和苏烟,不会有事的,临渊已经被自己废去了修为,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他怎么会舍得抛下自己,与小阿斐!
她是他的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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