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胡颜笑语盈盈,但心中却已经动了杀意。
别说她心狠,恩将仇报。若非为了花青染,凡尘东家的恩,她是绝对不敢笑纳的。她这人,最怕欠人情,最后撕扯不清。每当到了这种时候,想要撕扯清楚,就必须连皮带肉地往下扯。痛不?痛!不过却怨不得任何人,毕竟你先要了人家的恩,后又动了人家的情。
凡尘东家好似见不惯胡颜嬉皮笑脸的模样,冷声道:“我不喜欢开玩笑。也见不得你这幅没脸没皮的样子。”
胡颜眸光幽暗,仍旧笑颜如花,道:“这就不是我说你了。你见不惯我的样子,大可以闭上眼睛不看。可你非要虐待自己的眼睛,我又有什么办法?有句话你听过没?人自贱则无敌,人自虐傻子急。”
凡尘东家的眼神越发冰冷了。
胡颜仿佛没有看到,竟露出扼腕的样子,道:“你可能读书不多,这样的至理名言许是不曾拜读过。算了算了,你回去慢慢体会其中深奥吧。”
凡尘东家用粗嘎的嗓子,一字字清晰地道:“若有天,撕烂了你伪装的笑脸,会怎样?”
胡颜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你随便撕。我有千面,也不在乎那么一两张笑脸。”莞尔一笑,道,“当然,你若动手,便会知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将玩笑变成事实,令人惊讶不已。”
凡尘东家冷哼一声,道:“想知道剩下的药,如何吃,就履行你的承诺,来侍寝吧。”
胡颜挑眉,看向凡尘东家,道:“与你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同床共枕,是不是特能满足你扭曲的欲-望?”
凡尘东家不再言语,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胡颜垂眸看向花青染,半晌后,才自嘲地一笑,道:“青染呐,你要快点儿好起来,我都快成了艳妓,沦落到陪睡的地步了。”站起身,喝一口水,喂给花青染。
如此这般,她将水壶里的水都喂光后,才幽幽道:“有尿,就往床上尿,甭客气,我不会嘲笑你的。”
扯过被子,轻轻盖在花青染的腰间,又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十分惊喜地发现,他竟然真的在退烧!
胡颜嘟囔道:“那鬼脸的东西,还真挺管用的。”拍了拍衣服,吸了吸鼻子,走出了花青染的房间,关好门,来到凡尘东家的门前,踌躇不前。
首先,她不信那凡尘东家会真的将自己扑倒在床上。其次,她拿捏不准他到底要做什么。最后,他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感。
胡颜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尖,硬着头皮,走进了凡尘东家的房间。
屋里,没有点蜡烛,黑漆漆的令人觉得不太舒服。尽管胡颜能够夜视,但夜里看东西的感觉和白天的视觉效果截然不同。夜里,处处藏着鬼魅。
胡颜最喜欢一个词——不破不立。
若打不开局面,就要别开生面。
她与凡尘东家的相处,一直处于被动,不如她也主动一回,看看成效如果。
思及此,胡颜直接大步走到床前,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然后一蹬鞋子,往床上大赤赤地一躺,等着瓦亮的眼睛,盯着凡尘东家的眼睛,狂野道:“嘶……来吧!”为何嘶了一声?伤口痛了呗。
凡尘东家坐在床上,没有动。
胡颜又道:“你先脱?还是我先脱?!”
凡尘东家这回动了。他突然伸出脚,踹在胡颜的胯骨上,将她一脚踹下了床,怒道:“睡踏上!”
胡颜痛得脸都白了,捂着肩膀,从榻上坐起身,冷冷地扫了凡尘东家一眼,道:“是你要睡我,还是榻我睡我?你给个准话。”
凡尘东家没想到胡颜如此不要脸,一时间有些语塞。咬了咬牙,才挤出两个字:“贱人!”
胡颜哈了一声,直接躺在踏上,道:“翻来覆去就会骂这两个字。你骂得无不了,我都懒得听了。”突然又从踏上坐起身,扑到床上,扯下被褥,铺到榻上,然后这才钻入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她很累。
身心俱疲。
她很疼。
身心皆痛。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身份被人取代了,她变得有些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下去。她想对付红莲教,光凭一己之力是做不到的。她需要飞鸿殿的势力。可惜,如今这股势力变成了阻力。
飞鸿殿中那位大祭司倒底是谁?为何一举一动与自己一模一样。若是旁人,许不太会留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但她不同,她百年寂寞,无聊时颇多,最喜欢对着铜镜看自己的一言一行,也喜欢装出小哥哥的样子逗自己开心。
都说这世上,最了解的你的人,一定是你的敌人。但胡颜却认为,最了解自己的人,一定是自己。就看自己对自己上不上心,上了几分心。
正因为她了解自己,才知道那假大祭司的可怕。到底什么人,能将她模仿得淋漓尽致?惟妙惟肖?不但一言一行一模一样,就连说话的语调和思维方式都一模一样。实在是……太可怕了。
胡颜不想怀疑自己才是假的大祭司,但在那位的面前,她却是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这个人呐,自己尚未看见她的脸,便已经败了一步。真是有够窝火的!
胡颜怒气难平,突然坐起身,想再去会一会那假货。坐了半晌,又蔫头耷脑地躺回到被窝里。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能认清事实。以她现在的样子,是决计打不过她的。送死这种时,最没有意义,她还是老实睡觉吧。
心里,渐渐弥漫起一种酸涩的情绪。就好像垂垂老者被人欺负,除了告诉自己忍让之外,已经无力与对方一较高下。这是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哀,美人迟暮的悲凉。有泪,但哭不出来。也不知道为何要哭。
胡颜睁着眼睛,望着窗口。那里,隐隐透着月光、透着伤。
屋子里很静,静得令人心慌,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着人间的殇。
胡颜呲牙咧嘴地平躺,扭头看向床,却无法看见凡尘东家。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的名字,最终却还是将话咽回到肚子里。记住一个即将被自己杀死之人的名字,有些残忍。对她是如此,对他又何尝不是?
她不知道,她与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对自己又爱又恨。是的,他一定爱惨了自己,也恨透了自己。
若没有恨,不会折辱她;如没有爱,不会救她。无论他表现得如何贪财,他都做了一件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事儿——救了她。
不知他知不知道,她想杀了他?
因为,她厌恶他,也怜惜他。厌恶他折辱自己,怜惜他受过的伤。若一死能让他解脱,未尝不可。
胡颜的眸子明明灭灭,好似走在地狱边缘的人,往左一点是人,往右一步是鬼。
她的身体逐渐被冰冷吞噬,困难地翻动着身体,却始终睡不着。她总觉得榻上冰凉如铁,将自己身上的那点儿热乎气都吸食得一干二净。她禁不住开始怀念起花青染的体温,滚烫滚烫的,抱在一起,别提多舒服。
想到凡尘东家就在床上,她竟像一位思春的少妇一样,变得饥-渴异常。一咬牙,干脆抱着被子,爬起身,就像一只四肢僵硬的恶鬼,一点点儿挪动自己的身体,将自己放倒在床上,裹上被子,靠近凡尘东家。
这时,她才注意到,凡尘东家没有被子!
是了,这屋里就一双被子,被她霸占了。
胡颜的唇角一勾,笑了。
凡尘东家心中怒火翻滚,骂道:“滚下去!”
胡颜的牙齿上下磕碰,哆哆嗦嗦道:“说……侍寝,就……就就……就必须侍寝!今……今今……今晚,我……我陪你睡!”
凡尘东家的磨牙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突然坐起身,越过胡颜,一伸手捞起褥子,盖在自己身上。
胡颜诱哄道:“一……一起睡吧。”张开被子,邀请凡尘东家共眠。她为了取暖,都能找小倌,此刻邀请凡尘当家同眠,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凡尘东家不理她,直接转过身,背对着她。
胡颜无趣地放下被子,裹紧自己。她知道,她的伤口应该上药,但不晓得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再拖欠凡尘东家什么。要杀一个对自己多次施以援手的人,挺考研人心的狠毒程度。她自认为狠辣有余,狠毒却不够。
迷迷糊糊中,胡颜发起高烧。
由通体冰凉变得浑身滚烫。
不,不是变得浑身滚烫,而是一会儿冷若冰,一会儿热如火。被子被她踢开又裹上,裹好又踢开。
凡尘东家就坐着床上,看她自己折腾。
胡颜自己折腾了五六个回合后,突然就不动了。
一动不动也变得十分不明显,整个人就好像死了一般。
凡尘东家的手指在一根接着一根地抖动,好像每根手指都在拼尽全力挣扎。一双眼睛,泛着痛苦的痕迹,似乎要哭,最后却统统化为了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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