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之内,大家心痛地看到,罗人雁已出现各器官衰竭现象,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各种复杂的仪器。
即便是这样,恐怕也回天乏术,罗人雁离死亡仅有一步之遥。
而这些症状,跟另外三位已故患者是完全一样的!
治疗团队的紧急会议不知召开了多少次,可饶是这支全球最顶尖的团队,目前对这种情况也确实商量不出什么有效法子来。
一片愁云惨雾。
程诗万旅游归来,本打算对儿子处理其它危机之冷静大加赞赏,但很快也为了罗人雁的病情大受打击。
病床上的罗人雁微微动了动嘴唇,以眼神示意守在一旁的小锦,叫她妈妈也进来。
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小锦仿佛又成长了许多许多。
在这之前,罗教授已经嘱咐了小曲许多许多,有科研上的,有生活上的,还有拜托他一些事情。
小曲虽然咬着嘴唇认真倾听,心却像被掏空了一样。
罗人雁虚弱地对已是前妻的罗太太和女儿小锦说:“秀娟,我心里,什么都明白,你们不用,再骗我,咱家水管、电线好好的......”
艰难地才说了这一句,早已忍得很辛苦的妻女,同时潸然泪下。
“我知道,我这个人情商低,不善言辞...以前忙工作,很少花时间陪你们,但是我希望你们知道,我对你们的爱,一点都不少......”
妻女“哇”的一声,抱头哭成两个泪人,以往对他的不满全没了,只剩下深深的不舍。
罗人雁喘息片刻,还有话要说:“秀娟,我后悔,在女儿的,成长过程中,没有多尽力,后悔没有,帮你多做点家务......好在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有后悔药,应该能,走得比较安详......”
罗人雁到了这般田地还想再幽默一下,他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
但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病房里,泪水泛滥成灾。
“老罗,我明天就跟你复婚!”
“我都快,进棺材的人了,还复个,什么婚?你想守寡呀?”
“我不管,明天我就去婚姻登记处,必要的话,请他们的工作人员到医院来办手续!”
“别闹了,你别吓唬我,兴许,我还能,多活两天,反正我的遗产,给小锦,也是一样的......秀娟,小锦,你们别哭了,秀娟,你以前不是,学量子物理的吗?兴许,我只是要去,另一个,平行空间而已......”
真的有平行空间吗?
从一个世界消失的人,真的只是去了另一个空间,换个身份继续生活吗?
就算是这样,可只要是没有随意穿越的任意门,对原来那个空间里的人来说,走了的人,还是永远地走了。
病房里,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无情地流逝,再怎么抓也抓不住。
平时,人们浪费个几十分钟不心疼,可当生命进入倒数的时候,每一个瞬间都是宝贵的,无价的......
那边,脑云天公司的封闭实验室里,气氛异常凝重和紧张,包括摇摇在内,一个个都板着脸。
曲南休刷脸走进来问:“都准备好了么?”
“一切就绪”,易水寒感慨地说,“唉,还是生平头一次,这么不希望研究成果派上用场。”
一语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所有人都不再发话,怀着复杂的心情,把目光齐刷刷投向旁边的Y2,意思是,接下来就指望你了。
Y2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一天至少喝四杯咖啡提神的易水寒对摇摇说:“我得去喝一杯,你要不要也放松一下?”
人工智能机器人摇摇,回答得有些无奈:“我又感觉不到累。”
“就像人的身体一样,有时我们很兴奋,大脑还没有感觉到疲劳,但其实身体已经有点想休息了。你的那些零部件,也不能24小时超负荷运转的,学会劳逸结合嘛。”
“有道理,我又不能喝东西,那我去试试能不能睡一小觉,”摇摇生动地挑挑眉毛,“而且,今天我想躺着睡。”
她想尝试每一件使自己更像一个真正的女人的事。
为了让员工的工作效率更高,公司设计有一间专门的睡眠室,里面有很多小格子单间,铺着简洁的白蓝格床单,还提供眼罩、耳罩和毯子,为疲劳的员工提供小睡服务,可谓人性化至极。
封闭实验室里也单独安置了几个格子间。
躺下来,对摇摇来说不过是个形式而已。
上一次她躺下来“睡觉”,还是地下秘密实验室刚刚被发现时,她逃到曲南休租的房子里暂躲几天。
那个晚上,直挺挺地睁着眼躺在男神身边,看着熟睡的他令人心动的轮廓,感知着他的每一次均匀的呼吸,却不能真正拥有他,还真是一种折磨呢。
摇摇挑了最靠里的格子间躺下来,今天要开始一种新尝试,就是什么都不想,让“大脑”完全放空,看看会不会睡着。
国际上有个三步放空法,闲得蛋痛可以自行谷歌。
摇摇给自己发布了一个“停止思考”的指令,就可以立刻什么都不想。
身姿曲线玲珑,闭上眼睛的她,看起来真像一位睡美人呐。
可是很快,画风就全变了!
摇摇被一阵争吵声惊动,睁开了眼睛。
她推开休息室的门,惊讶地看到两个陌生的老外在外面争论不休!
他们是谁?新来的外籍专家吗?
年轻一些的说:“我父亲生前要求,身后将他整个身体尽快火化,并将骨灰撒在一片不为人知的地方,死者为大,你必须得尊重我父亲的遗愿!”
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长些的说:“可你父亲不是普通人,他是个旷世天才!他的大脑对后人有很重要的科学价值,绝对不能就这么一把火烧了,那将是整个人类的损失!”
摇摇按捺不住好奇:“等等,你们是谁?你们也是刷脸进来的吗?你们在说谁的大脑?”
可是那两个人自顾争吵,完全不理会她。
封闭实验室的其他同事也都不见影踪。
两人吵到最后,还是白大褂妥协了:“好吧,你是他的家人,我应该尊重你的意思。”
“这还差不多。那我也为我刚才的鲁莽道歉。”
“不必了,尸检马上要开始了。”
尸检?我还没看过尸检呢!
惊呆的摇摇眼睁睁看着那位白大褂,打开墙上一道自己从未注意过的暗门走了进去。
难道公司的这个封闭实验室中,还藏有其它秘密?
出于好奇,也出于对公司的责任心,摇摇也跟着走了进去,对方对她视而不见。
那人连续按开了几道暗门,最后走到了貌似一间医院的走廊里,神情自若地跟其它医护人员打招呼。
摇摇发现自己就如同透明人一样招摇过市,没有人多对她看一眼。
最后,白大褂走进了一间消毒室。
旁边的护士解释道:“真对不起哈维主任,本来今天应该是您的导师齐默曼教授亲自验尸解剖,但他家里临时有急事,只能拜托您了。”
“没问题。”
一切就绪,几个医务工作者走到一间空旷的手术室里去,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的味道。
屋子中央摆有一张手术床,床上一动不动躺着一个人。
这一切叠加,令气氛显得阴森可怖,好在摇摇不懂得害怕,她凝神向床上躺着的尸体望去。
“啪!”
四下灯光大作。
整个尸体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头花白而张扬的头发,自成一派,完全不拘一格。
根据摇摇的知识储备,以及云端数据库的比对,她相信此人正是举世闻名的物理学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刚才那个年轻人,应该是他的儿子汉斯·爱因斯坦。
而此刻,应该是历史上的1955年4月18日,爱因斯坦病逝那一天!
这家医院,是当时的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医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吗?我一个人工智能也搞什么穿越?”
摇摇摸摸自己的脸,跟平时似乎没有什么分别,胸中却莫名激动。
那么眼前的这位是谁呢?
他是爱因斯坦的朋友,也是当时的病理学家托马斯·哈维。
因为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爱因斯坦大脑,并且尽职尽责保管了大半辈子,因此被世人称为“盗脑者”。
摇摇眼睁睁看着哈维解剖了爱因斯坦的遗体,逐一检查器官,按照医院标准解剖程序摘除大脑,从脑动脉注入防腐剂,各个角度拍照片,然后趁人不备,将爱因斯坦的大脑装进了早已准备好的福尔马林溶液中,带出了医院!
摇摇差点儿叫出来。
后来的事,世人皆知。
爱因斯坦的大脑被哈维切割成了240片,拿给许多感兴趣的科学家。
因为天才的大脑研究价值极高,研究它,也许有一天就可以解释,这位天才的超群智力和卓越才华来自何处,对后人起到启发作用。
后世科学家确实发现了爱因斯坦大脑与常人的一些不同,比如某些区域包含大量褶皱和形状奇特的凹糟,这些,也许与他表现出过人的概念思维、空间能力以及数学思维有关......
“摇摇,摇摇!你怎么还在这里呢?”
摇摇睁开眼,看见易水寒举着咖啡站在自己面前,她疑惑地问:“哈维博士呢?”
“什么哈维?”易水寒仔细审视了一下她,“难道你真睡着了?还做梦了?”
“梦?”摇摇疑惑地说,“这就是梦吗?”
她的人生又完整一次。
“我们大脑细胞,平时活动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很大一部分处于休眠状态。如果这些歇着的脑细胞长期得不到使用,肯定要逐渐衰退。所以呢,为了自我防止这种衰退现象,休眠状态的脑细胞就借助睡眠时做梦,来锻炼自己,演习自己的功能。摇摇,这说明你的仿生大脑工作得很好啊!现在跟我说说,你梦见了什么?”
“梦见了昨天我看过的一本,有关爱因斯坦的书里的内容。”
“这是典型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那我天天惦记曲南休,为什么就梦不到他呢?”
一向落落大方的易水寒,听了这话面露一丝尴尬之色。因为这其实也是她想问的问题。
她梦到过一次跟曲南休共舞,当时自己快活得像个公主,但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梦里过。要是有个造梦机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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