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不知道元宵这是突然发什么癫。
原本认出对方的刹那,心底生出的那些许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被这么一闹登时一扫而空。
可是枇杷又不能直接呵斥元宵停下,就怕惊动一个院子里的爹娘。
只好坐起身来,稍稍让开些,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在一旁无可奈何地看着元宵发疯。
于是枇杷就惊讶地瞧见,对方在没有了自己阻碍之后,并没有对那只可怜的枕头继续施以暴行,而是将枕头丢到了一边,又掀起一小块松动的木片,歪着头一下叼起了夹层中的那个漆黑物件。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看得枇杷都有些呆住了……不是,自己难道其实是还在做梦么?
不然元宵是怎么知道匕首是被藏在那里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之前他藏东西的时候被看见了……大半夜好端端地,元宵把又为什么要把东西翻出来呢?
还有——
那么沉甸甸的一把匕首,元宵那么瘦小的一只猫,是怎么轻而易举地将东西叼在嘴里的,看那悠然自得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衔着一只小老鼠呢。
元宵嘴里叼着刀,轻轻一跃就下了床,期间没有发出丁点的声响。
从透过窗格照进来的朦胧月光中,元宵看起来就像是一团会移动的白影,行动间也如影子般悄无声息。
完全没有了初见那一日的笨手笨脚。
枇杷开始反思是不是最近把对方喂太饱了,才会吃饱了闲的,大半夜跑来发疯。
“站住——”
眼见着元宵随时可能带着刀一起离开,就此融入夜色再也不见踪迹也未可知,枇杷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压低声音,尽量用气声说话,但声音里的责问之意十分明显。
元宵闻言,真就在原地站定了,一双绿幽幽地眸子安静地打量着从床上下来的枇杷。
孩童穿着单衣,头发乱蓬蓬地散出来,也没来得及穿上鞋,就那么赤着脚踩在地上。
因此可以看到他的两边脚踝并不对称,一侧的骨头外突,导致枇杷并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自然地站直,而是必须微微侧过身体以保持总体的平衡。
现在情况还不算太明显,但枇杷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骨头还未完全定型,长此以往下去,可能会落下严重的畸形。
枇杷自己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偶尔会觉得走路吃力,还有就是下雨天的时候那一块的骨头会隐隐作痛,不过都是在可接受的范围。
他不是个很关注自己身体的人。
也缺乏相应的审美意识。
如今被一只猫这么盯着一直看,竟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惭愧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意识地想要将畸变的那条腿往收一收。
然后就因为站立不稳,摔倒了。
倒下的瞬间,枇杷仍旧记得不能惊动爹娘。
愣是咬着牙一声都没吭。
——痛吗?
倒也不是难以忍受,毕竟那个晚上都被他熬过去了。
不过,他还是因此在地上闷头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最初的那阵痛感缓缓消退,方才倒抽着凉气睁开眼睛。
最先做的不是去看疼痛的手掌,而是在黑暗中搜寻元宵的身影。
好在对方没有离开,甚至还踱着猫步缓缓地走了过来。
一直走到倚靠着床沿半坐着的孩童跟前,在后者的密切注视中将衔着的匕首放到一边。
见此,枇杷微微松了口气,想要像往常一样摸摸对方表示友好和鼓励。
结果伸出去的手刚放到元宵的小脑袋瓜上方,后者忽然扬起脑袋,一个猫扑蝴蝶就把枇杷的胳膊抱在了怀中。
枇杷这次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咚得一声向后撞在床板上,低呼出声。
他心中大叫不好,果然过了会儿,就听见院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摇曳的烛光,一道女人的纤瘦身影映在窗格之上。
或许是火光摇曳不定的缘故,那影子忽大忽小,看起来有些扭曲变形。
枇杷先是听见轻轻的叩击声,然后是女人低声的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枇杷压住心底的紧张,装作才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喃喃应声:“没什么,刚刚翻身没注意从床上掉下来了,一下吓醒了。”
窗外的娘亲哦了一声,又询问了枇杷有哪里摔伤没有,要不要她进门看看。
对此,枇杷果断作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不用了。真的,我刚才就是吓了一跳,没别的。那个……我要睡了,您也快回去没别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了休息。”
“这样,那你睡吧,把肚子盖好,不要太贪凉。”
“嗯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娘。”
枇杷说完,又盯着烛光和人影的窗户看了一阵,不知道是不是看得久了的缘故,总觉得那影子看着越来越不像是一个人。
所幸,很快那轻轻的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由近及远。
那点烛光渐渐远去,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枇杷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只是不等他完全放下心来,手掌心传来的濡湿触感又让他差点原地跳起来。
一低头才发现是抱着自己胳膊的元宵,此刻正伸出舌头一下下舔着枇杷刮破皮的手掌,从掌心到靠近手腕处的边缘位置,都一点点地仔细舔过。
——就跟品尝什么美味大餐似的。
枇杷不禁感到有些头皮发麻,无论是手上传来的奇怪触感,还是元宵此时的反常举动。
“你——”
一个你字刚刚出口,枇杷又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确定没有人之后,这才转过头。
发现元宵此时也正安静地回望着自己。
该如何描述这一刻的诡异情境呢?
枇杷保持着摔倒时的局促坐姿,一条胳膊被对方紧紧抱着不肯撒爪子。
静谧的夜色中,元宵一边用那双夜光的绿色猫眼炯炯望着枇杷,一边伸出舌头一下下地舔着枇杷的手掌。
非要说的话,枇杷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对方眼中的一道下饭菜。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他还有些紧张,怕元宵舔着舔着就一口给自己咬了。
等过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好像确实没有那个意图,也就渐渐放松下来,甚至还感觉手掌凉凉的,挺舒服的,至少之前那种火辣辣的痛感消失了。
这时,他的余光瞥见那把被丢在一边的匕首。
便想着趁元宵不注意,把刀拿回来。
没想到,这猫就跟多长了一只眼睛似的,枇杷那边刚试探着将那只空着手伸出去,一条白色的猫尾巴便抢先一步将东西扫到了床底下。
那匕首本来就是黑色的,床底又是乌漆嘛黑,这下一时间是彻底找不到了。
枇杷懊恼自己没能更加地眼疾手快。
一回头,对上那双圆溜溜的猫眼,竟从那里头瞧出了些莫名的小得意。
算了。
枇杷心想,自己跟一只猫去计较些什么呢。
轻微动了动那条因为保持同一个动作太久而微微发僵的胳膊,枇杷用有些困倦的声音轻声询问:“好了没?”
原本只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可以得到回应,没想到元宵闻言,还真就缓缓地松开了爪子。
枇杷折腾了这么一通,早就已经困得不行,当下也没有多想,打着呵气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简单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躺回了自己的小床。
刚躺下,就感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胳膊底下拱上来,然后是身子和尾巴,枇杷正是困的时候,被闹得不行,直接将胳膊打开一些。
元宵顺利躺在了自己想躺的地方,这才终于安静下来。
只是睁着眼睛,目光深深地注视着闭眼睡觉的孩童,也不知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众所周知,猫尾巴和猫是两种生物,元宵虽然安静下来,元宵的尾巴却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身后甩着,每一下都扫在了枇杷的胳膊上。
他本来就快睡着了,这下又禁不住蹙起了眉。
“好好好,睡吧,睡醒了就可以吃饭了……”
他嘴里含糊嘟囔着不明所以的话,手上顺着骚扰传来的方向拍了拍,就好像记忆中娘亲哄睡时会做的那样。
只不过同样的手法和姿势,娘亲拍的是枇杷的背,枇杷拍的则是元宵的尾巴根。
于是,那条不安分的尾巴蓦地停止了甩动。
那双圆圆的眼睛里,也同时流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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