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礼堂前缓缓停下。
黎宵望着后视镜中的喻轻舟,弯着嘴角叮嘱。
“如果觉得无聊的话,记得打个电话,随时带你走。”
“都到这儿了,你真不进去啊?”喻轻舟问。
闻言,黎宵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毛。
“噢,真看不出来,某人原来这么着急要把我介绍给伯父伯母——”
“闭嘴。”
喻轻舟瞪了黎宵一眼,随手甩上车门,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
“怎么,才转个身的工夫这就开始想我了么?”
喻轻舟没有理会对方的调笑,而是放低声音认真道:“下次一起去坐摩天轮吧。”
说完,就那么静静注视着靠在车窗边悠闲微笑的黎宵。
后者闻言,也渐渐收敛了面上漫不经心的笑容,细细端详起对面那双十足纯粹的黑眼睛,不得不说,其中蕴含着的笃定神色着实令人心动。
“你确定?”
黎宵突然有些舍不得放喻轻舟离开了。
“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以后想后悔的话——”
他半开玩笑地开口。
话音未落,喻轻舟俯身,用一个亲吻解答了对方所有的疑问。
片刻后,黎宵目送着喻轻舟匆忙离开的背影。
回味着那个稍纵即逝的轻吻,陷在座椅中的青年兀自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糟糕。
他的心脏,跳得似乎有些过快了。
——
礼堂之中飘荡着欢快的旋律。
新人在祝福的目光中走向神坛,交换誓言与婚戒。
飞扬的彩色花瓣,音乐、欢笑……所有的一切都在预示着触手可及的幸福。
幸福……
心中划过这个美好的字眼,本该沉浸其中的霜霜却莫名打了个冷战。
怎么回事……
可能是冷气开得太低的缘故……
没关系,至少她还可以……
霜霜寻求安慰般地扭头看向身旁的沈韵。
想要握住对方的手,却发现此时此刻,后者竟望着台下出神。
于是,霜霜的视线跟着越过人群,终于落在一张年轻的脸庞之上,认出对方身份的同时,她的瞳孔有瞬间的紧缩。
——幸福?
伴随着这个词汇浮现在记忆中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场景。
死一般寂静的房间里,妈妈在收拾行李。
一件接着一件,头也不回地。
女人决意要带走所有东西,除了……除了爸爸和霜霜。
不走好不好?
留下来好不好?
带我走……好不好?
无论问多少遍,答案都是坚定的【不】。
妈妈不要霜霜了,因为妈妈在外面有了【其他的男人】。
妈妈为了那个【其他的男人】,毫不犹豫地丢下了霜霜。
这是爸爸亲口告诉霜霜的事情。
不过好在,她想,自己至少还有爸爸……
可是,爸爸?
咕噜噜……
圆圆的玻璃瓶滚落到墙角,在碰撞中碎裂开来。
女孩漠然看着烂泥般陷在沙发中醉得不省人事的父亲,反手带上了门。
伴随着妈妈的不告而别,从前的那个好爸爸终于也抛下她离开了。
全都是因为一个【其他的男人】。
幸福???
“谁的电话?你的那个弟弟么?”
女孩一边撒娇似的揽着男友,一边探身查看来电讯息。
“是轻舟,他——”
沈韵说着顿了一下,盯着通话结束的字样微微皱眉。
“怎么啦?”霜霜关切问道。
回答她的是男友匆忙离开的身影。
“抱歉,我现在出去一下。”
“可是晚饭……”
“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等我了,你自己先吃就好。”
随着门锁咬合的决绝声响,屋子里只剩下热汤翻滚的咕嘟声。
原地站立片刻,霜霜若无其事地转身回了厨房,拿起一颗洗过的番茄慢慢地切起来。
一刀、两刀……
红色的番茄汁溢出指缝,顺着木头砧板汇成浓稠的红色。
又是这样。
因为一个男人,她再次被所爱的人丢下了……
所以,究竟何谓【幸福】?
霜霜漫无边际地想着。
也许就是——
看似唾手可得,又永远无法被自己得到的东西。
既然如此……
身着洁白婚纱的新娘面带微笑,手捧着筒花缓缓步下台阶,在现场众多年轻女孩期待的目光中径自走向作为家属到场的青年。
后者注视着向自己款款走来的新娘,在短暂的惊讶过后随即报以微笑。
喻轻舟接过花的同时,新娘毫无预兆地扬起手。
——啪嗒。
花束掉落在地,娇嫩的花朵溅上鲜血的颜色。
疯狂的色彩,涂抹在快意上扬的唇畔,倒映在空无一物的眼底。
她想。
既然对自己而言,【幸福】是并不存在的东西。
那么又如何能被其他人得到……
伴随着一阵尖利的剧痛。
喻轻舟倒了下去。
他听见周遭乱哄哄的声音,像是炸了窝的马蜂在耳边嗡嗡个不停。
粘稠的鲜血热乎乎地从指缝里溢出来,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喻轻舟感觉身上越来越冷,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究竟为什么?
完全无法思考,完全无法理解。
眼前划过一张张脸孔,熟悉的……不熟悉的……
恍惚间,喻轻舟似乎看见了沈韵惨白的面孔。
一副怕得要死、担心的要死的惶恐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他所认识的沈韵会有的表情。
喻轻舟想安慰对方说不要怕,这样死不了的。
可是疼痛堵住了青年的喉管,令他有口难言,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
就连脑袋也变得越来越沉了。
然而……
喻轻舟还是竭力撑着眼皮,一遍遍在人群中寻找着,终于看见了那张向来欠揍的漂亮脸孔。
喂……那是什么鬼样子啊。
他心想,那样一副严肃到像是要杀人的可怕表情,简直白瞎了那么好看的一张脸,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也不该哭的……
不该因为我而哭的。
喻轻舟很想这么告诉黎宵。
可是,天黑了。
他无法抗拒地闭上眼。
跟着就掉进了空无一人的黑暗中。
……
也不知过了多久,喻轻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没痛死。
他费力地掀开一边的眼皮,然后是另一边。
确认所有人都在,顿感心里安定,这才又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几天以后。
喻轻舟穿着条纹病号服靠在柔软的床垫上。
虽然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苍白,精气神倒是已经恢复了大半。
“——婚礼搞砸了,我哥还好吧?”
喻轻舟试探着向黎宵问起沈韵的事。
后者正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里慢条斯理地削着梨。
黎宵的手出人意料地稳当,削下的果皮宽度均等,没有一个断点。
闻言,他的动作一顿,澄黄的果皮瞬间变作两截。
“嗯,劳你牵挂,约莫还活着呢。”
黎宵不咸不淡地说完,若无其事地削好了剩下的梨,切成小片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一片、两片……一口气吃完了整个梨。
在旁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喻轻舟,嘴角不由地抽了抽,心说这么大个人怎么还这么幼稚。
“喂……”
“哼,有事?”
“等什么时候天晴,就一起去游乐场吧……我想坐摩天轮了。”
喻轻舟轻声提议,见对方没有反应,禁不住有些忐忑。
“之前已经说好了的,你该不会忘了吧。”
“……胡说,我可是一直等着呢。”
黎宵这样说着,装模作样地蹙了蹙眉,终于还是没忍住弯起嘴角。
随即像是要掩饰什么一般重又拿起一只梨。
垂下眼眸,一声不吭地削了起来。
一丝雨后的微光照进窗户。
“……雨停了。”
灿金的果皮一线落下,这次没有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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