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犹犹豫豫地,谢珝真不免又说了几句软话推他一把,自个儿现如今正是心里头乱的时候,有这么大个东西杵在身边,怪不得劲的。
不如推给心事重重的皇后去,如今这对夫妻可都是自己的靠山呢,可别靠着靠着山先裂开了。
虽然谢珝真心里很清楚皇帝后头是要推自己上去分皇后的权的,可自家眼下都还没能发展起来呢 ,真就全靠着皇帝来壮大永嘉侯府和自己手里头的权,将来若有什么不好叫他知道的事情,谢珝真手脚都不好动,还不如就借着这夫妻二人的拉扯,给自己留下暗箱操作的空间。
打哪个的秋风不是打,反正小谢思来想去是决定左右逢源,全都要了。
而且谢珝真有种直觉,只要自己有能力,位份也上去了,皇后是绝对不会不愿意赐予自己协理的权力的,作为大盛朝最尊贵的夫妻,虽在某些方向上的分歧不小,但他俩出手都足够大方啊!
但凡指缝里漏下来一星半点,都够自己这种没根基的消化好久了。
最终皇帝还是被谢珝真劝动,起驾去了坤宁宫。
谢珝真送走他,又滚回被窝里美美睡上一觉,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起来正梳着妆呢,便听说许荣华过来了,连忙叫人把她请进来。
“姐姐身子可好?”许荣华先是看了看谢珝真红润的脸色,松了一口气,“我今儿早上起来才听人说昨夜姐姐惊梦了,又想着姐姐今日怕是要多睡一会儿的,果然这个点过来是刚刚好。”
她见谢珝真无恙,紧绷的心情放松许多,只是还得谢珝真亲口说一句自己无恙,许荣华才彻底放下了担忧。
“只不过做了个噩梦罢了,怎么把你吓成这样子?”谢珝真调笑道,“你昨夜去了冷宫?”
许荣华愣了下,点点头:“姐姐怎么晓得?”
谢珝真隔空点点许荣华:“你眼睛下头两个印子,脂粉都遮不住,如今宫里能叫你难眠的,除了那沈氏,还能有谁?”
其实冷宫里守门的两个,早叫谢珝真偷偷发展成了自己人,昨夜温宝林许荣华先后去过冷宫的消息,一早就报给夏至晓得了。
而许荣华半点也不怀疑,只连连应是,又道:“不止我去了,温宝林也去过,她们还好生吵了一架呢。”
“温宝林?”谢珝真笑了,说,“她平日里瞧着规规矩矩乖乖巧巧的,竟也会做出这种逾矩的举动来,真真是姐妹情深了。”
沈楠榴犯事,温宝林也受了牵连被禁足,若是她偷偷出门夜探冷宫的事情叫人捅咕出去,只怕是真要招了皇帝的心烦了。
育阳侯府的现任侯爷虽然家事上不大着调,但朝政上可是皇帝的好帮手,哪怕那位看上去更加不着调的大老爷,也在户部领着侍郎职位,此外他们还有个弟弟,在京外为官。
可以说是勋贵里头为数不多的实权人家,因此沈楠榴发疯虽然惹皇帝不悦,但皇帝看在这家子在朝堂上还算得用的份上,也只是斥责外加停职反省而已;何况除去养女,育阳侯府还有个亲女儿也在宫里呢,这亲女儿又颇得皇帝喜欢......所以沈楠榴发这一场疯,其实到最后真正伤筋动骨了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沈氏对温宝林和育阳侯府都颇多怨恨之言呢。”许荣华欲言又止。
谢珝真瞧她一眼:“阿圆有什么话是不好对我说的?”
“不是......就是怕惊着姐姐。”许荣华看着谢珝真的小腹,“就算姐姐胆大,我也怕说出口会冲撞了小公主。”
谢珝真明白了:“沈氏去了?”
许荣华无奈地看着她:“您也真是不讲究这个。”
“人生生死死多正常啊,与我有用的鬼我才信呢。”谢珝真站起身来,让夏至传膳去,“若是那没用的鬼......都那么没用了,我还怕它作甚。”
何况谢珝真才刚来了一场与天道对话,得知自己和腹中这个,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天命眷顾,连异世来的怪东西都等着自己去料理呢,本土的鬼魂又算个啥?
趁着等宫人们送午膳上来的这段空子,谢珝真把许荣华拉到矮榻上,问她:“瞧你的样子,沈氏的命应当不是你亲自动的手。”
许荣华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什么都跳不过姐姐的慧眼,她这人,讨厌的确是讨厌,却也有些可怜,她在育阳侯府的处境,总叫我想起我还在刘家的时候,不过我倒是没有为着这个就下不去手了,是她自个儿临死有了些转变......”
沈楠榴是自尽的。
她撕开被褥,把偷藏的一朵铜制五瓣花装饰的边磨得薄薄的,反复割开自己的手臂,沾着血在布料上头缺胳膊少腿地写了一封“血书”。
沈楠榴识字不多,许荣华就在旁边默默看着,那血书大意上写的是自己并非沈家女儿,而是育阳侯府大老爷从南边花船上买来的娼妓之女,冒充了沈氏某旁枝族人的女儿的身份,因自己长相与温宝林相似,大老爷暗中常用自己发泄对育阳侯一家的怨气,又听闻宫中要选妃,便起了歪心思给自己报选。
沈楠榴手臂上血不断地淌着,旁观的许荣华都觉得疼,她却没有哭,脸上反而是一种古怪又快意的笑容。
她写道,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卑贱,又失了贞洁,本就配不上宫妃身份,只因皇帝皇后怜惜,才能继续在宫中有一席之地,奈何心中忧愤惊惧已深,以致神思错乱,违背宫规冒犯皇后枉害他人,如今愿以死谢罪,只求死后能保全尸身,若得宽赦,乞求陛下开恩将自己残躯送回江南,与自家因不愿出卖女儿而被沉江的母亲团聚。
然后许荣华看着沈楠榴用这条写满血字的长布吊死了自己。
她恍恍惚惚地返回玉春居,一夜未眠。
随着许荣华轻颤不已的叙述声,谢珝真也不免跟着沉默:“......临死一击,果然狠辣。”
只是......
谢珝真并不看好沈楠榴这临死前的最后一次挣扎能起多大的作用。
育阳侯府,重臣之家......但更重要的是。
皇室脸面!
这么大的丑闻,皇帝和皇后是不会允许它流传出去的,而做下恶事的沈家大老爷,在明面上已经因为养女受罚一次,大盛也没有宫妃自尽牵连家人的规矩,所以皇帝或许会小心眼地记下这一次,等着后头捉拿他的错处再一并处置,但沈楠榴的冤屈,是注定不会被大白天下,得到张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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