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商人是最投机的,实则这些当官的在此道上更胜行商的百倍不止。
谢珝真只听见那个衰老的声音严肃起来说道:“还请陛下驱逐此妇,清查后宫妇人之罪,敬告上天,以免苍天震怒!”
听起来是铁了心要把彗星东出的灾兆给摁在后宫头上了。
谢珝真暗骂一声老匹夫,假装自己终于喘顺了气了,也不管那文尚书在狗叫些什么,泪眼婆娑地对着皇帝哭泣道:“陛下......娘娘薨了......”
“什么?”皇帝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谢珝真看到一种无措,一种并不陌生的孩子般的悲伤逐渐从他脸上显露出来。
这男人是有些癫的,但是并没有全然失去平凡人的感情,只是身为皇帝,这种情感是最不重要的。
谢珝真从他怀中挣扎着站起来,将一双流泪不止的眼转向站在殿内的群臣,一字一句咬足了重音地说道:“有外臣勾结长瑞宫选侍王氏,趁皇后娘娘不备,行·刺·中·宫,罪不容诛!”
“怎么会......”跪在地上的曹侍郎猛地抬头,惊讶地看向带来惊天消息的女子,然后他便发觉自己的视线撞进一双恶鬼般漆黑的眸子里,那锋锐而又寒冷的目光,仿佛要从他身上把肉一片片撕刮下来一样,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谢珝真知道,这人不过是英国公或者育阳侯推出来的一枚带头的棋子罢了,但并不能因为他是棋子就轻轻放过他,谢珝真从来不是诛贼只诛恶首的有德之士,她不过是个从泥潭踏入更幽深的暗渊里,并被慢慢侵染同化了的寻常女子。
她没法开出那样洁白不染的花朵。
却看着那样一朵花在自己眼前凋零。
“国公爷,侯爷,还有诸位大人们,你们口口声声说彗星东出,是后宫生了妖孽,是宁妃娘娘,是皇后娘娘......呵呵,那刺客口口声声说着宁妃已死,又害死了皇后娘娘,怎么,你们的手已经能伸得那么长了吗,连罪名也未定,便将她们都变成无法为自个儿清白分辩的死人了?!”
谢珝真自顾叫骂着,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皇帝不那么诚心地拉了她一把,并未阻止谢珝真指着自己的朝臣们的鼻头骂街,他对皇后并不是全然没有感情,只是......这人即便最深的那份情感也总是透着十足的凉薄。
迅速地找回理智,皇帝自己也是不愿意在大臣们的逼压下去提审宁妃与皇后的,更记恨上了贸然挑破先帝死于中毒的曹侍郎,当然,也没放过上蹿下跳的英国公和育阳侯二人。
而乍然听闻皇后死讯,殿上众人反应不一。
曹侍郎是震惊,肉眼可见他仿佛是知道什么内情的,其余朝臣宗亲或是惊讶或是哀伤,但都默契地对“彗星东出,后宫妖孽”这事儿选择了闭嘴,连先帝的死,都不约而同地认为眼下不宜再追究下去了。
无他。
后宫实在是发生太多的事情,但无论四夫人接连死亡,还是五皇子夭折,这两件事情加起来都比不上一国之母遇刺身亡来得重大。
他们闭了嘴了。
英国公也轻轻“嘶”了声,熟练地换上悲伤的表情,领头跪了下去:“陛下节哀。”
先前还叫唤着要把“妇人”逐出去的文尚书也连忙跟着同僚一起跪下,更顾不得自己才被谢珝真这区区妇人给指着鼻子骂过了,一时间,“节哀”二字不那么整齐地在理政殿回荡起来。
皇后未曾定罪,那她便还是皇后。
并非臣子可以轻忽对待的一个妇人。
跪在英国公身后,育阳侯嘴里念着节哀,眼中闪过厉色,悄悄丢给慌乱的曹侍郎一个眼神。
曹侍郎慌得不行。
他是计划中打头阵的执行者,只因司天台隶属礼部,正是在他管辖之下,能顺理成章地将这星象与先帝之死、后宫妖孽给联系起来。
虽谢珝真能看明白他不过是个棋子,但曹侍郎自己却看不分明,还以为自己这是与大人物勾连合谋呢,他对整个计划也知道个大概,却从未想过皇后怎么就遇刺身亡了......
皇后的死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国母性命的重量已经足够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给悄无声息地掩盖过去,而曹侍郎更是清楚,皇家颜面的重量,可比自己全家上下的骨头更重得多了,有今日这一遭事,即便现下皇帝想不起来处置自己,但自己将来也绝无前程可言,甚至......会连累全族一起丢了性命!
对于曹侍郎,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但对于真正的推动者而言......皇后这一死,反倒叫他轻松了不少。
毕竟他最初的目的便是推翻皇后的凤座,好叫自家的女儿成了继后,如今皇后已死,也算是变相地达成了目的。
接到了育阳侯暗含警告的眼神的曹侍郎却正发愁自家性命,他已经把话说得太死,是无路可退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继续走,若能砸实皇后宁妃的罪名,自己好歹还能落下个刚正不阿的清名来,有这清名才能保全后辈子孙,同时也不能将大人物牵扯进来,这样,才能让他看在自己揽下罪责的份上,对自己子孙照料一二,若就这么被个不知真假的消息给唬住退却了,那自己一家的下场......
“陛下,臣等一直在这理政殿中,未曾有人得知后宫确切消息,如何能轻信这妇人之言,臣观这位娘子形容颇为不整,又在夜间奔走,实属是无女子娴静之德,所言未必为真!”
意思其实就是这女的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还夜里乱跑,怕不是疯掉了。
以此来否认皇后遇刺身亡的事实。
其实也的确不是事实,毕竟王选侍并未行刺,她只是......火上浇油,惊死了皇后,而已。
谢珝真被他给气笑了——她一直在观察朝臣们的反应,因站在皇帝身侧,位置站得比较高,实际上对底下官员有的小动作都看得十分清楚,自然也瞧明白了在曹侍郎背后推着他走的只怕是温宝林之父育阳侯,英国公许是觉得自家危机过去,便也顺势插了一脚来。
还有那个字字迂腐的老尚书,虽非起事之人,却能因为自己这个女人站到了理政殿中,便果断与这些个王八蛋站在一处,也没什么冤枉的!
“你观?”谢珝真甩开皇帝的手,她知道皇帝心里头也存着气,只是他那个位置倒不如自己好撒泼,便伟岸丈夫也装了惧内的鹌鹑样子出来,任自己发挥。
狗东西!
谢珝真在心里又暗骂了句,蹬蹬蹬走下去:“串联刺客,私窥宫妃,贱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曹侍郎只见这高挑女子气势汹汹朝自己走过来,心里下意识就认为最多不过妇人撒泼的手段罢了,她不顾体面若撕打自己,倒还能显得自己更正直不屈呢。
哪想到,谢珝真嘴里骂着贱人,脚上毫不留情朝着他腰侧猛地一撂,竟是将个大男人一脚踹得整个人斜飞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英国公育阳侯和文尚书那一堆里,趁着没人反应过来,谢珝真又冲过去对着几个哀叫的男人补了几脚,才对着皇帝骂一句“废物”,然后选择了读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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