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呐。”陆微垣对着一份放了许久的信纸啧啧摇头,“还以为他做了那么多年邪教教主,便会明白所谓的声名,是这世上最无力的东西了,它之所以在某些时候会显得那么有力量,还不是因为人总喜欢要‘名正言顺’地去做什么,才聚拢在这虚名之下,让它看上去好似很有力量,实则,也不过是一张吹大的了牛皮,没有人力支撑,内里空空一戳就破。”
她抖了抖那信纸,冲站在自己对面的宓念笑道:“当年育阳侯府为了对付王皇后而暗中搜罗她与宁妃合谋杀害先帝的证据......怎么说呢,育阳侯虽然判断能力差了些,人也蠢了些,但这查案的速度比他的同谋们倒快上不少。”
杀死先帝的,的确是宁妃。
但谋划毒害先帝的,却是当今天子。
行动过于有效率的育阳侯依循着当年王令徽布下的引导,成功查出了皇帝这个好孝子当年毒杀亲父,嫁祸兄弟的算计,只是他斟酌再三后,决定将这“真相”先暂时压在手中,待将王皇后扳倒了,再计算这件事情的价值,另做他用。
可惜的是,虽然他很有野心,也很会算计,但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可以不讲道理的生物。
王皇后的死让皇帝从他最习以为常的“游戏”里清醒过来,并且瞬间意识到自己为了找乐子的放纵,让如育阳侯这般的“玩具”的开始失控了。
于是皇帝毫不犹豫地处置了所有涉案人员,把他们失控的苗头彻底扼杀,自然而然地,育阳侯所觉察的“真相”,没能使出的“后手”,也随着他全家的落罪而不了了之。
当时,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有趁着死前被关押的那段时间,将压在手上的证据托了藏在宫里仅剩的暗线,送给唯一还有存活机会的女儿。
“育阳侯死前的作为,母后与我说过,还感慨,这当爹的可真是半点儿也不把自己女儿的生死给放在心上啊,尤其是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又接连生病的沈氏,脑子早就不太清楚了。”陆微垣托着下巴,回想起自己与谢珝真的交谈。
“若是叫父皇晓得了,育阳侯府还私藏有这么一份罪证,肯定是要将沈氏灭口的,如此残忍之事,母后怎么可能看得下去呢,但是这份证据好歹是人家爹能给女儿最后的东西了,也不好半路给截走,于是——”
谢珝真把那些过于“铁”的证据给暗中留下,只让人把育阳侯提前写下的亲笔信送去冷宫,给了沈惠婉。
而沈惠婉精神状态过于不佳,常常幻想宓宝宝还在世,有的时候又会把自己当成恨死了姐姐一家的“妹妹”,大多数时候都沉溺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接到那封信之后,并没有如育阳侯期待的那般蛰伏,反而愈发不肯面对现实。
而在沈惠婉疯得最厉害,也病得最严重的那段时间里,失去母亲,性子愈发倔强孤僻的陆宝慧,闯入了冷宫。
一个,把会对着自己笑,请自己吃糖的女子当成了寄托思母之情的倒影;一个,在迷离的世界里,把总是郁郁寡欢的小姑娘,误认为早已死去的“妹妹”。
这份古怪的交情便这么延续了十几年。
直到这一次帝后出巡,陆宝慧向沈惠婉道别时,深深恨着育阳侯府的“沈楠榴”蹿出来,这不甘的亡魂将育阳侯的亲笔信交给陆宝慧,拜托她为“自己”,报仇雪恨。
子弑父,有违人伦,是大不孝,大逆不道之事。
若此事真的抖露了出去......
“便是将此事大白于天下又能如何呢?”
京城外的军帐里,陆微垣继续摇头,继续叹气:“只是一封信而已,本宫可以说,这是红阳教主蓄意伪造,意图动摇大盛基业的阴谋诡计。”
“本宫也可以说,育阳侯谋害先皇后在先,又诬陷皇帝在后,更可证明其早已存了不轨企图,这哪里是本宫父皇的罪证,分明是那姓沈的早已暗中谋逆的铁证啊!”
“本宫还可以说,这份信件,乃是被诛杀了全家的沈氏,在怨恨之下刻意伪造,育阳侯府谋害国母,咱放过她已是宽宏大量了,是她不知感激,恩将仇报,身处冷宫却私通邪教,实在是不仁不义。”
她“哗哗哗”地甩着手里的信纸:“那红阳教主,都搞邪教了,都把本宫的血脉亲人全给绕进他的局里头去了,都能炸开本宫那黑心烂肺的皇祖父的坟了......怎么心里头的想法竟还是如此天真,非要将自己困囿在世人的眼里口中呢?”
“这能对本宫皮厚心黑御宇多年的老父亲造成半点伤害吗?”
她摊开双手:“还不如直接冲到他面前给他一脚呢。”
“真是......唉,本宫都不忍欺负他了。”
陆微垣将那封被人保存得很好的信件放在烛火上点燃:“本来做邪教的信誉就差嘛,都到了最后的关头了,竟还寄希望于利用世人之口,去审判凌驾在世人头顶的皇帝,所幸小川姐姐你是个明智的,晓得该将这蠢东西交给本宫,而不是被红阳教主几次派人暗中催促之后,就真的给了他。”
红阳教主私底下派人与宓念接触的事情,陆微垣当然是一清二楚的,甚至她也很清楚,宓念这个教主养女,压根就不是如她先前所说的那样,已经被视为叛徒而放弃,之所以会这样说,不过是因为宓念需要继续留在陆微垣身边罢了。
以一个受到煜熠公主感化,而被养父放弃甚至敌对的前邪教少主的身份,留在陆微垣身侧,博取信任,好瞅准一个能刺杀对方的时机。
宓念低下了头。
其实早在溶洞地下,眼见陆微垣那手神迹般的控水之术时,她就已经完全放弃了要刺杀的念头,但红阳教主......的的确确是救了她,又将她悉心教养大的“父亲”。
在来京城的这段路上,她无比纠结,也无比痛苦。
直到今日,才终于下定决心,将自己从陆宝慧处得来的信件,亲手交给了陆微垣。
没错,她上京之后,作为养父的暗线,不止去主动接触了陆微垣,同时也被主动找到自己的陆宝慧给认出了身份。
宓念不晓得后者到底怀着什么心思,才会将这封养父最想要的“证据”交给自己,但鬼使神差的,宓念被陆宝慧说服,没有第一时间把东西给养父送去,而是悄悄留在身上,小心保存,又在今日,被人好笑又轻松地烧成了灰烬。
“别怕,小川姐姐,我对你们,向来是很有耐心,也愿意宽容的。”摇曳的光阴落在陆微垣的脸孔上,她歪歪头,“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本宫是提前收拾好京城,等着四姐姐来见我,还是就在这儿等着,等一个咱们姐妹携手言欢的好机会呢?”
她想了想,摇头:“算了,四姐姐可能不太想笑颜待我,还是为她布置一下京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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