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的沉默,尴尬中,胡自怡不得不开口:“其实你和荣乐殿下的事情,我们已经知晓了,殿下认为不该定你的罪。”
秦汝婴抿了抿唇:“可那邪教,其实是我引入公主府。”
“他们野心勃勃,本来就是冲着荣乐殿下去的,你不过是被当成了跳板而已。”胡自怡无论眼神还是语气,都生硬得没有半分对眼前之人一再受骗、被利用的怜悯。
而秦汝婴愣忡之后,苦笑起来:“原来如此吗?”
“到底我是个没用的,这一生,都在他人的掌控之中,难得鼓起勇气想自己去做些什么,却终究还是......”
她神情愈发低落,胡自怡皱起眉头:“无用不是被加害的理由,你不该陷入自责,而是那些施害者,才该赎罪改过。”
听上去实在不是很像安慰人的话,秦汝婴却心中有了被安慰的感觉,她张嘴正要说什么,却又听胡自怡道:“如果觉得自己无用,那就去学着做些你认为有用的事情,反正现在已经没人会阻止你了,无论你是下田插秧,上山打猎,还是行商、读书......甚至杀人放火,也没人管着你不让做。”
“......最后那两件事情好似不该与前面的行当被放在一起?”秦汝婴感觉自己已经充分体验过这位公主宠臣的口才,无奈之余,心中的郁结倒也的确是消散不少。
她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了声。
又没了话题可说的胡自怡干脆直球发问:“所以,你到底在烦心些什么呢?”
她无法理解秦汝婴的迷茫和自怨自艾,在胡自怡看来,秦汝婴被掠夺了人生,并不是她的过错,或许她软弱、无能,只会妥协,但这并不是旁人恶意控制囚禁她的理由,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人有理智,有道德,懂得怜贫惜弱,而不会像野兽一样,只知一味地掠夺。
弱小,从来不该是被掠夺者的罪过。
秦汝婴闭紧嘴唇,这是她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沉默,但眼前年纪不大的女子比她更加无话,也更加强硬地等待着一个回答。
半晌。
秦汝婴终于开口:“我......”
又停顿片刻。
“我与公主......我......只是一只被她握在手里,却无法真正得到的鸟雀。”
“而她,是禁锢了我大半生的囚笼。”
秦汝婴说出这句话,堵在心口处的郁气也跟着话语流出,让她顿时觉得向胡自怡倾诉再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因为只能禁锢,而不是将鸟儿驯化,变得眷巢恋家,所以她愈发偏执,攥紧了手不肯轻放,而那鸟儿,也在她的掌心里慢慢窒息......”
“我知道我终有一日会死,要么死于窒息,要么死于她的烦腻。”
“那一天,我已经做好了被她杀死的准备,她却放我离开,这让我......十分困惑。”
秦汝婴和胡自怡又慢慢地走动起来,她们走到一片凉亭的阴影底下,秦汝婴继续说道:“我知道,在我之前,公主她有过不少爱人,男的,女的,都有。”
“或许因为我在那府中的时间够长,所以我多少能从她以往的行事中总结出些许逻辑来。”
“她喜欢追逐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追不到,便会一直追逐,追到了,就玩弄折磨......腻味之后再果断撒手抛开,继而寻找下一个猎物。”
秦汝婴很怕。
她知道自己一旦如荣乐长公主以往的猎物那样,向她低头为她沉沦,那么自己终究也逃不过一个被抛弃的下场,但与过往的那些猎物不同,她是无家之人,血缘至亲乃豺狼之辈,她无法保护自己,而那些有恩于她的......她亦无法周全。
但秦汝婴同样不知道自己的倔强能维持荣乐长公主的兴趣多久,她坚持反抗,是因为在被血缘至亲的那些人亲手送进公主府的时候起,她就已经陷入无路可走的绝境,只能依循本能,小心谋生。
随着时光流逝,她没有看清前路,而是愈发迷茫,绝望,压抑着,几度生出求死之念,却又不甘就死,便在惊恐与重压中拖着被折断的双翼不断徘徊,双眼生出一层厚厚的白翳,拼命抓着金笼的栏杆,来回走在最熟悉的路径上,几乎快要形成一种本能的依赖了。
待在最危险的源头的自己,反而处境才能是最安全的。
“......她总说爱我,但或许,只有在她开口,终于说出让我离开的那一刻,才是真正地有了些许施舍般的爱意。”
秦汝婴眼中的迷茫散去,却又满是挣扎:“如今的我,没法分清楚,让我离开,究竟是她临死的醒悟,还是终于放弃了对我的驯化,又或者......是她故意要我,此后终生都带着这一丁点如芒在背的触动,哪怕她死了......我今后的人生,依旧受她亡魂束缚?”
她急促地抽气,双臂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浑身颤抖,口中的两排牙齿不断上下碰触,发出咔咔咔的怪异声响:“我......被禁锢了几十年的野鸟,还能飞吗?”
“她到底在想什么,我不知道。”秦汝婴惊恐地告诉胡自怡,“但我总忍不住怀疑她其实并没有死,而是依旧在某个角落里盯着我,或者她的确是死了,但鬼魂依旧趴在我的后背上......我到底该怎么办,只要她还在,我就什么都做不到,办不成......."
“你在试图理解她。”胡自怡露出一言难尽,又带着些困惑的表情。
这个表情,还有她脱口而出的话语让秦汝婴愣住。
“你竟然试图去理解一个疯子,疯子做事情是没有道理的,她们会那么做,只是因为她们想那么做,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去做什么呢?”
秦汝婴再度沉默,片刻后:“我只是一直在违逆她的意愿,但几乎每一次,都是失败。”
而现在需要她去违逆的人已经不在了,但那金笼的阴影依旧牢牢锁住她的心神。
“那就继续违逆她吧,放弃对她做法的思考,你愿意当她还束缚着你,那也继续这么愿意下去吧。”
“和以往一样,继续去做那些违逆她意愿的事情,然后你再看看,这一次,没有了她的阻拦和控制,你那些违逆的事情,能做到什么地步。”
最后,胡自怡经验丰富地告诫道:“我们连自己都不能完全理解,你竟然就想着去理解一个出类拔萃的疯子,真是勇得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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