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趿着步子慢慢溜走,只留下一个小尾巴。
黎衾被推进产房时,医院已经围满了人,沈吾之在外面稳重主持大局,有条不紊安排下属将姚振华从平港接了过来。
他知道,她一定是希望他在的。
整个生产过程很顺利,宝宝哭声嘹亮,是个健康的小公主。
沈吾之箭步上前迎上推出来的病床,刚生产完的女人虚弱非常,额头还冒着未干的湿汗。看见红着眼眶一脸忧思的男人,黎衾嘴唇启了启,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他怎么不高兴。
沈吾之握住她那只没有插针的手,黑色的眸子里蕴起水雾,心口又酸又涩,疼惜地吻上她额头,“辛苦了。”
宝宝没出生之前大家都不知道性别,所以什么东西都一式两份的备着往京禾湾送,别墅二楼收拾出了两间婴儿房,分别放男宝宝和女宝宝的东西。
别人不知道但是谢淮知道啊,谢淮知道就等于冉宁也知道了。
两口子化繁为简,每次过来京禾湾看望黎衾都只送女宝宝用品,还一个劲给她洗脑要定娃娃亲。
没成想还真是个“开天眼”的预言家。
江闻洲撞了下谢淮胳膊,骂他不地道,也不跟他说一声。
还没生产前,家里的护理师就已经教过二人怎么抱孩子,如何给宝宝拍嗝等常规育婴技巧。
可真站在病床前开始实操起来,“一孕傻三年”的好像变成了沈吾之,身量挺拔的男人就这么抱着小宝宝僵在原地,一动未动。
刚出生的小宝宝头发湿漉漉的,小脸粉白,窝在襁褓中看着是那么的娇小易碎,让他的心也随着那哭声牵动起来。
他知道,从此他的生命里又多了一块软肋,是他心尖上的另一块珍宝。
手臂僵硬了好半天,男人从小宝宝身上抬头,对上黎衾的目光,她已经往这边看很久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好傻啊。
沈吾之靠得更近了些,弯腰将小宝宝往黎衾那边偏了过去。
“宝宝,这是妈妈。”
不知道小宝宝是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声音,那是她还在妈妈肚子里时就经常听到的声音,很温柔。还是和黎衾挨得近了母女连心,小家伙的哭声忽然就止住了。
黎衾看着旁边的小奶团子,说实话,有点皱巴。
最开始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自己身体里彻底抽离的失落,以后,她没办法再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了。
而后又是欢喜,欢喜她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来到这个美好、奇趣,她所热爱的世界。
她一定也会喜欢这个温暖的世界。
给黎衾看过,沈吾之抬臂重新将宝宝抱在怀里,凝着那软乎乎的小宝宝,眸子柔和得能浸出水来,轻声低语,“我是爸爸。”
沈吾之第一次感受到这两个字的沉重,那是甜蜜的负担,所有的期待和幸福涌上心头,回荡许久。
小家伙直直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庞,咧了咧嘴。
宝宝还没出生之前,夫妻俩就将取名的重任拜托给了老太太,老人家重视得不行,戴上老花镜查了好几天典籍终于拟出两个名字。
一个男名,一个女名。
老太太浪漫得很,一看出生的是女孩儿,便留下了卿兮两个字。
沈卿兮。
兮宝出生的那阵哭好像只是在向爸爸妈妈展示自己有多健康多厉害,之后就完全变成了一个乖宝宝,即使还不会说话,也会用那双黑亮圆溜的大眼睛好奇地观察着这个新世界,一点不闹腾。
有时唐澜芳轻轻一逗,小家伙就开始咧着嘴笑,看得她这个当外婆的心都要化了。
随着宝宝月龄的增长,五官也越长越有了雏形,脸上渐渐多了两人的影子,特别是脸蛋上那颗浅浅的小梨涡,姚振华看了都说就是黎衾小时候的模样。
老太太抱起来眯着眼睛细瞧,还是觉得像沈吾之多一点,长大了一定是个浓颜系的小美女。
小兮宝一出生就成了团宠,不但有疼爱她的祖奶奶、奶奶、外婆、外公们,还有稀罕得紧的叔叔阿姨们。
黎衾从产房卸完货,带孩子的事完全不用她再操心,一群人都抢着带。
不管怎么样,兮宝接触最多的还是爸爸妈妈,最熟悉的是沈吾之的肩膀,那里总是宽大厚实又温暖,最适合放她娇嫩的小下巴。
沈卿兮小朋友在爸爸肩头趴着趴着就渐渐长大了。
忘了说,兮宝身边还有一群可爱的动物朋友。
总是给她当靠枕的大狗狗金凤,闲闲用毛茸茸尾巴摆来摆去当逗娃棒的橘猫小芝,还有在花园大树上安了好几处家,会在门口送果子的白头翁家族。
都是她最亲密的朋友。
因为沈吾之和黎衾的言传身教,兮宝从来不会弄疼它们。
小朋友的成长总是太快,一不留神就会错过一些重要的时刻。
第一声成调的小奶音发的是“zhi”。
也不知道她是在叫自己的好朋友“小芝”,还是在家耳濡目染听多了黎衾唤“沈吾之”。总之,沈吾之因为这个事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
之后,沈吾之因公出差一周,小家伙看着视频里熟悉的人却不在眼前,坐在黎衾怀里伸手一个劲儿向屏幕里的人索要抱抱,小嘴巴咿咿呀呀着唤出一声“爸……爸爸。”
远在大洋彼岸的老父亲恨不能立马飞回来,将自己的小心肝抱在怀里宠。
有时黎衾在午休,小家伙却精力充沛得不行,护理师怎么哄都不睡,沈吾之便守着兮宝在一旁看《国富论》。
她一个人玩得无趣,歪歪扭扭爬过去窝在爸爸怀里一起看,胖乎乎的小手还会帮他翻页,模样认真极了,还真让人以为她是看得懂的。
即使有了小宝宝的加入,黎衾和沈吾之的独处时间依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毕竟,她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兮宝三岁后,沈吾之和黎衾每年至少会单独旅行两次。
捷克、斯里兰卡、坦桑尼亚……
最初,在众星拱月中娇养大的小公主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小嘴一瘪就开始表演惊天大委屈。
沈吾之没有立马抱着去哄她,冷静蹲下来和她平视,委屈坏了的兮宝眼眶里盛了满满的小珍珠,只等一个信号就会吧嗒吧嗒落下来。
小家伙脊背直挺,刚吃过饭的小肚子圆嘟嘟的,沈吾之握住她肉乎的手臂,语气耐心,“妈妈不是沈卿兮小朋友一个人的,爸爸也需要得到妈妈的爱。”
才三岁的兮宝哪里听得懂这么复杂的句子。
但爸爸说的话她都听,刚才还酝酿着暴雨的天气一下就晴朗起来。
“那兮儿是想去祖奶奶家还是外公外婆家,或者言川叔叔、阿昭哥哥家?”
小家伙抹了抹眼泪,就开始歪着头认真想。
“祖奶奶是我的好朋友;外公外婆家有大花园;叔叔最近总跟一个漂亮阿姨在一块儿;干爹干妈家有很多好吃的,可阿昭哥哥总让我演怪兽……”
每次去谢淮家,谢昭总会带着沈卿兮扮演“奥特曼和怪兽”的游戏,她当怪兽。
一开始她还乐在其中,觉得很有趣。直到有一次在电视里看到了怪兽的样子,知道那是一个大坏蛋,小家伙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演怪兽了。
这让她有些为难。
“想到了!”
于是,黎衾替她收拾好小行囊,沈卿兮就坐上了前往老太太家的专属轿车。
老太太开门,一眼瞧见心心念念的小重孙,乐呵呵的就开始逗她,“这是谁家的小心肝,怎么站在我门口了?”
兮宝一把抱住老太太的腿,仰起白嫩的小脸笑得欢快,“我是你家的呀,祖奶奶,我来陪你啦!”
沈吾之和老太太交流了几句,站在兮宝面前微蹲下身子,小朋友非常懂事,抱住爸爸脖子在脸上亲了一下,跟着祖奶奶进屋。
等沈吾之要下楼时还不忘再叮嘱一遍,“爸爸,你别忘了跟外公外婆还有干爹干妈说,我下次再去他们家哦,不然他们会难过的。”
沈吾之唇角轻掀,微点了点头。
答应小朋友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回到车上拿出手机,将沈卿兮小朋友的原话挨个转告给众人。
-
人们所说的七年之痒在细水长流的爱意滋养里如未过境,了然无痕。
又是一年秋,天气微凉,徐徐的风中伴着晨间的湿意。
穿衣镜前的男人一身西装透出禁欲矜贵气质,领结上推,侧身从表橱里选出一块银色腕表扣在腕间。
一切整理妥当了才重新踏进主卧。
内室宁静,床上的人还在睡。
男人弯腰将地上的一片布料拾起,轻搭在床尾,女人翻了个身,他迈步走过去。
安静坐在床畔凝了会儿眼前的清绝素颜,突然伸手勾了勾女人鼻子,嗓音低缓,“早安吻。”
刮得她有些痒,紧闭着双眸的人伸手弄掉那只手,往被子里窝了窝,声音也软软的,“我还没刷牙。”
意思就是不亲了。
“我又不嫌弃。”
黎衾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没理男人。
周围安静了会儿,但男人显然还没走,因为她感受到有人隔着被子在戳她。
真拿他没办法。
黎衾半撑着床板起身,身上丝被滑落,露出白腻肩头和一些靡丽绯色。
强撑着困意掀开一只眼睛,勉强看清男人轮廓后捧住那张略显得意的脸,身子前倾,从额头开始顺时针敷衍地亲了一圈,又立马躺下。
扯了扯被子将头彻底蒙了进去,不再接收任何信号。
男人心满意足,轻掩上房门后才下楼。
兮宝知道今天爸爸要带自己去公司玩,起得很早,沈吾之下楼时她正坐在自己儿童椅上吃早餐,两只小脚晃来晃去的。
兮宝的樱花色小挎包鼓鼓囊囊的,里面装满了她给政宇叔叔阿姨们带的糖果。
自从那次黎衾在政宇睡午觉掉下床,沈吾之就将私人休息室的空间扩大,添了大床,黎衾怀孕那段时间就常被他带着一起去公司,像个随身挂件。
现在有了兮宝,也就有了小号随身挂件,政宇大厦顶层再次开辟出一片一百平左右的迷你公主城堡。
一墙之隔的距离,沈吾之在办公室开管理层会议,兮宝就在隔壁自己乖乖玩厨房玩具,做了一桌子“满汉全席”。
都是给爸爸的。
因着她可人的模样和乖巧性格,俘获了一众办公室职员的心,都抢着要当小萌宝的专业陪玩。
某人授意后,方览在公主殿下的城堡门口放置了一系列消杀用品。
进去先消毒。
下午六点,西装笔挺的男人单手托着精致萌娃从私人电梯出来,准点出现在大厦一楼。
兮宝乖乖趴在沈吾之肩头,冲着前台小姐姐摆摆手,“我走啦,下次再来找你们玩。”
这自来熟的社牛性格,既不像黎衾也不像沈吾之,真是奇了怪了。
秋风轻拂,黄灿灿的银杏叶簌簌着纷扬而下,落下满地金黄,一层层的晕染出秋意。
刚吃过晚饭,微风不燥,四大两小的身影慢悠悠行走在银杏大道上。
黎衾走得慢,落在了队伍最后面,沈吾之就在旁边陪着,皮鞋踩在厚厚的银杏叶上吱嘎作响。
睨着她越来越慢的步子,男人问:“脚疼吗?”
黎衾抿了抿唇,“有点儿。”
今天不该穿高跟鞋出门的。
沈吾之将兮宝的小书包挂在臂上,背对着站到黎衾身前,蹲下身,“上来。”
前面的人已经将两人落下很长一段距离,还是怕他们瞧见,黎衾犹豫着许久未动。
男人回头看她一眼,轻笑,“我背上是有刺吗?”
跟大部队的距离越拉越长,黎衾终于慢吞吞趴到他背上,两只手圈住男人脖颈。
沈吾之托过她膝盖弯,每一步都走得从容沉稳。
一片银杏叶落在男人肩头,黎衾轻拈起把玩。
斑驳多彩的银杏叶实在太漂亮了,沈卿兮小朋友不忍心将它们踩坏,像只小青蛙一样蹦蹦跶跶地跳着走。
忽的,有人从身后托住她腋下抱了起来。
小朋友微惊,扭头一看,是冉宁,眉眼弯弯的唤她,“干妈!”
刚才冉宁就一直走在兮宝后面,看着小丫头活泼灵动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冉宁吸了吸小朋友香香的脸蛋,注意到她好看的双鱼骨丸子头发型,一脸宠溺,“我们兮宝的头发是谁扎的呀,怎么这么好看。”
每次别人问起这事,沈卿兮都一脸骄傲,奶声奶气答:“爸爸扎的。”
“爸爸可会扎头发了,每次我都很喜欢。”
冉宁表情做得夸张,“哇!好羡慕啊,干妈也想要这么好看的小揪揪。”
不远处散养的大男人和小男人都往这边望了望。
“不可以!爸爸说他只给妈妈和我扎头发。”
小家伙答得干脆,可又觉得这样会伤了冉宁的心,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不过等我长大就可以给干妈扎头发了。”
小家伙软糯糯的声音听得冉宁心都要化开了,也学着她嗲声嗲气,“宝贝,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沈卿兮以为干妈又要送她礼物了,大大方方说出了自己的喜好。
“我喜欢竹篁绿的!”
她可是画家妈妈的调色小助手,当然要知道很多颜色啦!
兮宝三岁那年,《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第十册刚出版,梦幻森林里迎来了一个新朋友,一只会飞的小象。
谢昭现在长大了,酷酷的小帅哥已经不喜欢让人牵着,谢淮就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跟着,两个人走在最前面。
忽而脚步顿住,回头。
稍近些的距离,冉宁跟个人贩子一样正抱着别人家的孩子亲昵非常,实在没眼看。
视线再往远处微抬,那两口子已经叠在了一起走过来,有说有笑的,更加没眼看了。
男人微不可察叹口气,转身,谢昭已经站在面前,正仰着脑袋看他。
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爸爸,你怎么不走了?
秋风无声,单纯的小谢昭却清清楚楚听见身前的高大男人懒散启唇,“背爸爸。”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怎么组合在一起就如此小众又陌生呢?
六岁的小脑袋还未想明白谢淮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身前有他两个高的黑影已经从头顶压了下来。
父爱如山。
“妈妈!救我!”
太阳沉没,暮色降至,晚霞的余晖拨开云层,散发着绮丽之姿,星星点点铺洒在人们的半边肩头。
或许是一阵风过,或者时机正好,枝头高挂的某片银杏叶回旋着飘落,掩进堆叠的落叶丛中。
看那些人欢笑,看脚步走远,摇摇晃晃着淡没在沥青路的尽头。
青山隐隐,群岭连绵。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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