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树林。
“那个……雪城主……”一路上都没说话的云无心突然出声道,“能不能……放我下来?我胃里翻江倒海……”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
雪君逸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偏头看向被自己拎小鸡一样提溜在手里的云无心,只见他脸色雪白,双唇泛紫轻哆,不像是骗人的样子。
雪君逸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慢下身形,渐渐落了地。
云无心的双脚在沾到地面的瞬间几乎就瘫软下去。要不是雪君逸抓得牢,他已然重重扑跌在地。
“哎哟~呕……”云无心的手死死扣住雪君逸的臂弯,指尖颤哆,“雪城……呕~雪城主……”
雪君逸嫌弃得直皱眉头,身体却始终没有动。
好一会儿,云无心才缓过劲儿来:“劳烦雪城主扶一下。在下真的全身发软,无法站立。”
雪君逸黑着脸僵在原地好一会儿不愿意动,直到察觉到云无心抓着自己的手渐渐开始松动,他才扭扭捏捏地伸手环住云无心的腰。
他的另一只手被云无心用尽全身力气抓握住——虽然,对他来说,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抓握力。
雪君逸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他知道云无心不会武功,身体也不太好。
但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对手是个这么弱不禁风的人。
他要是身怀神功……那该是何等的惊如天人?雪君逸的心底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也不知这般人物到底出生在何种家族,有个什么样的母亲……
“雪城主发什么呆呢?”云无心虚弱的侃笑声将雪君逸的思绪拉回,“雪城主既为云某而来,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你打算待云某如何?”
雪君逸面如泥塑,语气毫无波澜:“我说过,有人要杀你。”
“谁啊?”
“不知道。”
“不知道?”云无心给气笑了,“不知道你就敢接活儿?万一那人没安好心,就等着我们自相残杀呢?”
雪君逸冷道:“那又如何?本尊对江湖地位从无兴趣。”
“不是。你不觉得……这偌大的江湖,你我二人各占半壁江山其实挺好。要是更携手共赢,自然更棒。可若是非得你死我活——话说回来,其实~~咱也没那么大仇,对吧?何必呢?”
雪君逸神色冰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接茬。
“踏云城的杀手多为拿钱办事。”云无心心底浮上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的猜测,“莫不是——你缺钱了?”
“不缺。”
“那……那行。那人为什么要杀我?”
雪君逸深深眄了他一眼:“不知道。”
“你自己结的仇,问本尊做什么?”
“嗐,你这……你又不告诉我是谁,我怎么知道哪里得罪人了?”
雪君逸沉默半晌:“本尊只管把你送给他。杀你,是他的事儿。”
“……”
“行,你行。”云无心在雪君逸的搀扶及“操控”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密林深处的荒院。
快到破败院落的大门口时,雪君逸忽然停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伸手道:“给我个珍珠或者银子。”
云无心愣了愣,开口却完全没有问“为什么”的意思:“我一般不带金银珠宝。玉佩或者扇坠之类的可以么?”
“随你。”
云无心松开雪君逸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串带着体温的浅蓝色琉璃指捻递到他手心。
雪君逸默然收入衣衫。
他呵气开声:“人,本尊带来了。”
屋内传出一声高喊:“劳烦雪城主将他送进来。”
雪君逸立了片刻,带着云无心入了破屋。
云无心甫一入屋便察觉到有刀子一样的目光将自己牢牢锁死!他逆着这视线向着屋内深处的阴影看去。
那是一张他极致熟悉又厌恶的脸。
是午夜梦回摆脱不掉的梦魇!
此时此刻,这张脸多了几分沧桑阴鸷和陌生。
他心神激荡,身子不自觉地轻轻颤了颤。
“谢流云,别来无恙啊——”自黑暗中缓缓走出一虬髯客,眸色诡谲。
雪君逸瞥了眼两人,悄然退身而出。
云无心死死攥紧拳头,冷冷地盯着他。他已无多余的心神用来吐槽将自己丢在这儿的雪君逸。他要面对的是此生最大的敌人。
这么多年了,这一天终归还是来了——云无心的心底泛上一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
“时间太久,我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个名字了。”云无心佯作平静淡然,袖中掌心早已被指甲掐出血来。
虬髯客嘿嘿冷笑:“真是会藏啊~和当年一样。叫七哥一顿好找。十年,啧啧,整整十年!”
“七哥?”云无心嘴角勾起讥笑,“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什么哥哥?”
“你不过是一戏子留下的野种,确实不配做我弟弟。”虬髯客一把将云无心推倒在地,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脊背撞到桌角时疼得面容扭曲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能摆正自己的位置。看来,当年那些‘规矩’没白教。”
云无心摹地爆发出异常的大笑:“谢骏,你也就只能在嘴上得得便宜。谢家倾覆,你如今就是个过街老鼠……”
“要不是我活得阴暗如幽魂,你哪里能借我的‘尸’寻你的活路?”云无心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个见不得天日的‘漏网之鱼’,如今也敢大行其道在阳光下了……”
虬髯客是曾经的谢家幺子——谢骏——如果不把云无心算进去的话。
话未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云无心被他肥厚的手掌打得偏过头去,白皙细嫩的脸颊上赫然多了一个巴掌印。他看这谢骏渐渐失控,笑得越发肆无忌惮。
谢骏一把拽住他的头发,扭曲的容颜直抵在云无心的眼前:“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嘲笑我?从头到尾你不过就是谢家的一条狗,是哥哥们的玩物。”
“哈哈哈~你就是用了我这个卑贱的身份才躲过了灭族~那时候不觉得羞耻啦?“云无心笑得更放肆,更癫狂了几分,”你既然用这身份‘偷生’,自此后你就是这个玩!物!玩物懂么?哈哈~~你在我面前高贵什么?”
谢骏脸色变得愤怒怨怼,一脚踩上云无心的胸口,狠狠一碾压!
云无心霎时痛苦得面如猪肝色,浓血从喉头直冲嘴角,大团大团“挤”出双唇,将白皙的颈部和衣领染成绯色。
“但你现在落到了我的手中!落到了我手里!!!”
“你不就是想杀我报谢家灭门之仇么?”云无心冷嘲热讽地勾勾嘴角,“杀啊?怂什么?”
“怂?”谢骏的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从怀中掏出一本画本,将它举到云无心眼前。
封面上画着一个背对众人,半侧着脸的人。
骨相清秀,男女莫辨。
画上的人通身只有一件红肚兜,微微垂着头,一派我见犹怜的风韵。
画面上还有一只脚踩在那人头上……
“现在我不想杀了。我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些快乐时光……要是让江湖人知道他们奉为神明的流云阁主以前下贱的模样……哎哟,真的好刺激啊~”他举着画本,啪啪地拍在云无心的脸上,“这书封上,书里头——是谁,你不会忘了吧?”
云无心气得浑身打颤,脸色涨紫,难看异常。他几近疯狂地克制住自己起伏的情绪,森冷答道:“当年我能把谢家九族送入地狱,如今一样可以把你……”
话只说了一半,他双脚已然被迫离地。
谢骏满目凶残地拎起他的领口,狠狠将他砸在桌子上——
嘭!桌子被云无心的身体硬生生咂碎!
随之而来的还有谢骏的一只脚。
谢骏狠狠踏在云无心的胸口,一下踩断他两三根肋骨,将他身下的木屑一点一点碾进皮肉。云无心疼得脸面脱色,浑身颤抖,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唇齿间沽涌而出。他伸手抓住谢骏的脚,却无半分挪开的力气,只得任由他恣意施虐。
谢骏亢奋地大笑不止,一把将云无心拉起,刺啦一声撕光他的上衣,任由寒风吹得他瑟瑟发抖:“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花园里学狗爬的样子?哈哈哈,就是这样。”
谢骏的笑意更疯狂:“哎哟哟哟哟,差点忘了,你个大孝子当初就是为了你那戏子娘才自甘下贱的。”
他粗粝的双掌抚摸过云无心每一寸肌肤:“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啧啧啧,骑在你身上满院子溜达赏雪的畅快感!这画本我要印上一万册!散给众人一起欣赏~~你说好不好?”
“你!”
云无心此刻悲恨交加,身心俱疲,神识已然逐渐涣散……然而谢骏的手过来时,他还是本能地厌恶偏躲。
“哈哈哈哈,那时候的你比狗狗乖多了。”谢骏可惜地咂咂嘴,“现在这些江湖人是没看到你趴在雪地里和狗狗一起吃狗食的样子,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云无心猛地高喝一声:“你住口!”
“……那又如何……”他努力撑起身子,“你……惶惶如……丧家之犬……那些人一个接一个……惨死在你的眼前……感觉如何……”
谢骏抬起一脚将他踹飞!
噗~~~
“你个贱人!连自己的父亲、叔父都算计!”
云无心凭借着非人的毅力,硬生生咬着牙没昏过去:“父亲?你们把我……当狗一样羞辱……当玩物一样虐打凌辱的时候……他问过一句么?你们给我画那些不堪入目的画本时……他主持过正义么?你们犯错,拿我来顶罪……他问过真相么?”
“谋逆之罪——他们若问心无愧,我又怎么得逞?”
谢骏的脸上闪过恼羞成怒的神色:“聒噪!还是死人最安静。”话毕,他拿过墙角的利剑步步紧逼而来。
云无心艰难地向后退挪:“你要杀了我,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是么?”
云无心的身子撞到了一个残破的小茶柜,裤兜里一块玉佩滑出,落在地上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当啷”。谢骏闻声停手,看了一眼那东西。
一块龙形玉佩。
谢骏瞳孔皱缩,举着剑的手一时僵在半空,脸上的肌肉不住抽搐:“为什么会这样?!”
“不。不不不。你必须死!我谢家几百口人命凭什么放过你?”
他的样子扭曲且疯狂。
仅仅是片刻的迟疑,谢骏再度挥剑砍下——!
叮——
一声绵长清越的剑鸣。
云无心看向声音来处,恍惚间,一个熟悉的身影。
但他的视线已经再也无法控制地开始模糊,全身都仿佛被冰雪和刀光剑影包裹住!
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个人说:“本尊的金主,你不能杀。”
他最后看到的是那个人手中拿着一块看起来很眼熟的坠子。
是雪君逸么……都听到了……?
云无心心中闪过一念,随后坠入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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