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门板闷闷一声关起。
沈江姩回过头去看,却见满室里有桌有椅,有自门缝洒入室内的月光。
却没了宋煜的身影。那个幼时会给她吹吹手心的男人。
他在她屋子左右不过逗留一个时辰。
此番离去,她这心里空落落的显得多矫情,想人家有妇之夫留夜么,周夫人痛经很大的事情么,只你会痛经么,男人都当围着你转。
沈江姩把太子令又捧出来看着那张狂的莽纹。
分析一下自己处境,母族蒙冤,夫家亏待她,她基本属于半下堂的弃妇,而宋煜他日将是人君,沈江姩不敢肖想,没机会也没可能。
也不能想。
这世道好女不二嫁。
他也不会原谅她,他说的很明白,莫拿着他那点不甘当令箭。
想到些什么,便探手进枕下,将一个手掌大小的考究的小盒子从枕头下拿了出来,按了机括,盖子便弹开了,内里圆圆的空隙,恰巧可以放下一颗夜明珠。
这盒子花了她不少体己钱,小气如她,花了十两银,在首饰店买下这个小盒子,准备用来装宋煜送她的夜明珠。
体己哪里来的呢,长辈给的拜年压岁钱,母亲父亲给的零用钱,今儿祖母给十两,明儿祖父给十二两,除去买花戴,买零嘴,买画本子看,其余都存了下来。
这盒子花了十两,后买通冷宫看守往里头送东西花了四千五百零六两。
多么,不算多。
可这是她全部了啊。
-夜明珠孤王已经送与旁人了。沈江姩你怕黑与孤王再也没有关系-
-你不准孤王纳妾,锣鼓喧天,十里红妆,孤王纳妾给你看-
-那晚孤和她洞房了,好了一夜,她的声音……-
-风寒加重了,孤王抱着她暖-
“坏蛋宋煜...做什么说与我听呢。”沈江姩在无人的夜色里泪水自眼角落下,枕头湿了一小片,他在时她忍着的眼泪再也忍之不住了,一个人时哭泣不怕叫他看笑话。
满门待斩狱中,沈江姩想自己不能因旧时儿女情长而情绪决堤,便将内心里缝缝补补,试着止住泪水,也将宋煜压回心底里那个只有她知道的角落。
日子总得继续。从死牢里捞亲人是唯一撑着她的信念。
而男人,沈江姩想过了七年婚姻,倒也觉得够了。
回不去的过往,过不下去的现在,一个人也挺好。
宋煜回府后会将佳人揽入怀里疼爱吧,不负这雪夜,不负帐暖春宵。
沈江姩将盒子的盖子关起,也关起了自己决堤泛滥的思绪,把内心里对宋煜的诸多向往关起,还有那不合时宜的酸涩,不要犯贱,咱有丈夫,不行咱去找男官儿解决,不可以想旁人的夫婿。
颖儿提着灯笼疾步自前厅赶来,进了夫人西厢院落,便见太子自屋内步出,她吓了一跳,心想太子如何这般明目张胆追门子里欺负人来了,不怕叫人看见他夜探臣妻闺房。
哼,叫人看见了,只怕正中他下怀,夫人被休下堂,他才有笑话可以看呢,是不是夫人死了,太子才开心。
毕竟谁人会发办太子,少不得都拿夫人开刀罢了。
颖儿将灯笼挂在屋外,随即掀帘进屋。
进屋见夫人正端详那空盒子,便叹口气,轻声道:“今日里与老太太,少爷,大姑娘裹伤忙了前半宿,说好了回来睡一觉休息一下,如何又去看那劳什子空盒子,看了七年看出什么名堂?”
沈江姩听见颖儿进屋一瞬,便将盒子收起塞回枕头下,也将太子令塞回衣襟内,回首见颖儿正走来,便问:“你不是前厅里守着她俩,如何过来了?倒叫她们挑咱们二人无一人尽心,招来无妄之灾。”
颖儿把被子拉起帮夫人掖好被,“才见少爷回前厅,面色恼的不行,奴婢猜想他来找你说事吃了闭门羹,他把茶杯也摔了。奴婢担心你受了委屈,过来看看。哪知来了就见太子出屋去了。这一个二个男人,比赛似的与你好受。”
沈江姩苦涩笑笑,总归半夜里有男人从屋里出去,说出来是不好听的。
颖儿小声道:“可受委屈了?”
“没...”沈江姩明白周芸贤因为她重提叫他重审沈府的案子之事而恼怒,在怪她不替他仕途考虑,只不巧今日来了月信,父亲的事,宋煜又搁下了,便说,“好颖儿,只你待我是真心。”
颖儿拿帕子帮沈江姩将湿润的眼尾擦拭干净,只又说,“变卖了嫁妆走吧。尤氏如今进府,往后必会想尽办法与你气受。太子那边也不是诚心助你。奴婢只怕你最后沈家没有救成,搭进去了自己呢。和这一家子争个不休,何必呢。”
“颖儿,我不甘心啊。我父亲出事,他第一个参死刑连坐啊。媛媛发高烧,我祖父祖母和老鼠一起缩在死牢。他却美眷大儿接进门来,天伦之乐。我沈家为周家付出那么多,便这么算了吗?”沈江姩怒意上头,忍不住喘着粗气。
颖儿忙帮夫人拍着后背,“已经叫人打断了老太太肋骨,尤氏肩膀也捅透了,少爷手腕子也折了。奴婢还不是怕少爷查出刺客是你找的,与你为难?若他也要打断你肋骨,刺你一剑,弄断你手腕,怎么是好?”
“那么便等他查到了再说吧。”沈江姩缓缓说。
颖儿叹口气,“我始终怕你孤零零的斗他不过。索性算了,留得一命,这辈子认栽了。比陨在周府好啊。”
“颖儿,我不认命的。有我一息在,我便要为沈家洗清冤屈。”
“夫人可有头绪?”
“月信干净了后服侍他。请他先在今上面前容情,缓下沈家死刑。这是我目前的头绪。命都在刀口子上悬着,我没有其他头绪呢。”沈江姩说。
“夫人啊,怎么如此倔强。太子可信赖么?不怕他吃到了,便翻脸言而无信?”颖儿对太子总有戒心。
“颖儿,我答应你,替我父亲洗净冤屈后,就变卖嫁妆带你远走高飞,咱二人去天涯海角过小日子去。”沈江姩不是不懂,只是别无他法,宋煜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将手攥紧,“眼下我不走。咽不下这口气。阿郎的儿子九岁了啊。他接近我家便充满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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