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烛火中,沈江姩望见宋煜眼底血红。
“宋煜,我不想欺骗你。我太想救爹爹娘亲出狱了。”沈江姩摸着他布满薄汗的清俊面庞,“总之我们不会有结果,我满门死囚,又是离妇,我有自知之明,我确实打算利用皇后不会容许离妇和死囚女留在你身边这一点为沈家博一把。”
“宋煜是什么?”
宋煜陷入孤寂,他知道羽翼未丰前不会有结果,所以他用尽手段将她留在身边,只待他再无掣肘那日,迎她进东宫那一直空置的主殿,她却全然没有努力和他在一起的意向,他觉得茫然了,是否该止步了。可是好恨,不甘心,又希望伤害她。
“宋煜是你达到目的的工具么。你甚至觉得宋煜一次一次不会有感觉么?”
需要了就宋煜我今天不行了,用完了就收拾包袱走人!
说着,宋煜从她身上翻下,她身上重量骤然轻了,他将方才垫在残膝下的枕头拿过放在身后靠着,他将手臂放在额头。
他每次在她哭的时候都心软地不计前嫌,把她带回身边。可她每次都这样让他心寒,她对他好冷血。
“你甚至等不到做完,就急着吐露你的目的,我真的恨不得宰了你!我一定亲手宰了你。”
沈江姩坐起身,似乎她的很多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是个很现实也会分析现状的人,不是因为家人,她不可能上东宫落脚,哪怕她很想和他有个家。
但不管他是谁,是什么身份,她多爱他,都不可能和人共侍一夫。
但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因为她确实不全部是利用,她也夹杂着从懵懂年少到而今二十有四,多年的感情。被父亲压制的感情。父亲要求她做个本分的周家妇,不然父亲就死在她面前。
“我救家人的目的是真的,我想和你有个家,也是真的。”
“你目的没达到前,你这么聪明,会说不想和孤有个家么?”
宋煜将手攥住她纤细后颈,
“见皇后,给你一个身份?生养娘子不就是你的身份了。你想给孤做妾做妃,你休想!孤有镇北大将军的外孙女为婚配,又有七年扶持之恩的邱氏做妾。你为孤付出了什么,凭借什么,讨要身份?”
休想面见皇后,使皇后施压,逼孤放了你!
沈江姩眼眶猛地一红,她付出了一切包括性命,她好辛苦存得体己,她这样小气却愿意为他倾尽所有,只是都没有到他手里罢了。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她累了,只想救出家人,其他不愿多说。
看来只能想想别的法子面见皇后了,先进东宫再说吧。
“哦,我知道了,我会调理好身子,给你生个大胖儿子,保住邱梦的地位。”
宋煜对‘给你生个大胖儿子’一句颇为受用,见她低眉顺眼在密谋别的招,当下捏着她后颈把人压在怀里,抚摸她纤浓合度,布满爱痕的背脊。
“要孤带你面见皇后,达到你救沈家脱难的目的,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需要拿出你的诚意!”
“诚意?”沈江姩从他怀里抬起脑袋,瞬间来了兴致,在宋煜逐渐冷下的面庞中,她颇为克制这种兴奋,小心道:“...你要我怎么做?”
“天晚了,先睡吧。”宋煜将她瘦弱的身体拥在怀里,那样和她纠缠一夜,总归抱着她便睡的踏实,“回府再说。”
接下来二日均在贡院逗留。
这场冬雨下得续续断断,宋煜白日里忙,女子不得参政,他亦不细说殿试之事,沈江姩亦不问,主要是不感兴趣,趁他中间回来吃饭午休时,她用随身带的银针给他针灸膝盖,他午睡的时候拉着她也必须睡,她说不困,他说装睡,她没有听话装睡,而是在他睡下悄悄张开眼睛看着他睡颜。
她大概白日在廊底枯燥,带媛媛写字画画时,在他书房桌上日程安排大概知晓,昨儿考时务策和财理各国通商,今日是历代兵制,明日是策问,既就一命题问考生见解。
今上忙修仙之术,对殿试出卷不怎么过问,倒看出宋煜对兵制和商颇为看中,出卷侧重点在兵在商。
夜里回来他会陪媛媛玩一会儿,等媛媛睡着被颖儿带走,他会和她玩一会儿,他和媛媛玩踢毽子,和她玩枕头,他告诉她周芸休交了白卷,她......
殿试结束后,归返东宫前,宋煜送给她一个特别精致考究的匣子,她倒吃惊于他的细心。
这匣子带着一个顶繁复的机括锁,左拨右拨五六道才能打开,外面襄着碎宝石,顶部有个提手。
沈江姩喜欢极了,忙把银票和金镯都锁进去,然后提着小匣子在铜镜前照,怪好看的,在铜镜里和宋煜视线相交,他正睇着她这个守财的模样。
马车在东宫府门停下,等开府门,管事嬷嬷从院门看见是太子马车到了,招手叫来一小丫鬟:“少主府邸来了,在贡院监考三日,衣食住行到底将就,去知会了侧妃吧,备了温茶莫怠慢少主。”
“是,嬷嬷。”小丫鬟紧忙去侧殿请人,邱母其时正好也在,家里邱梦她外婆昨儿夜里老了,邱梦和外婆感情颇为深厚。
雨也在清晨时停了,路面上冻,走路得分外小心。
府门外侍卫立着两行,手中兵刃横着,将一名二三十岁满脸胡茬的青年人和一八九岁小孩拦在兵刃后头。原来是原大理寺卿周芸贤和其子周环来寻妻子回家的。
这周芸贤原一时脑热,轻信了太子,将发妻送给太子解乏,却并未换得一官半职,当下对太子这种霸占人妻的行为怀恨在心,只求太子已然腻烦,将妻子还给他,快过年了,家中不能一日没有女主人。
周芸贤此时是人生最灰暗,最落魄的时候,家中遭刺客,母亲突然病逝,丢官停职,二弟科考失利,外室心思歹毒陷害他,妻子又被太子霸占,他有口气憋着,一定要出,虽那人是太子,焉能霸占人妻。
他寻了来,太子还能杀害百姓不成,况且他是今上当年亲提的新科状元,只是暂时停职在家而已。他若死了,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这时一阵细风吹来,将马车帘子吹起了些,里头人物都能瞧见。
沈江姩正坐在车内手扶着那装着她身家的匣子,媛媛躺她怀里摸小黑的肉爪。
宋煜刚问她膝盖疼不疼了。
沈江姩昨夜里跪床上挺久,他身量又重,白皙的膝盖出两块青紫,这时他一问,颖儿紧张的也问膝盖怎么了,沈江姩只摸摸发髻上步摇让步摇不要晃动,大概也渐渐懂宋煜为什么喜欢她戴珍珠耳坠和步摇了,只说,“没事。”
“娘子!”
周芸贤从马车窗子看见了沈江姩,她是那样的娇美,笑容是那样的惹人怜爱,他却为了一个不曾得到的官位而签了放妻书。
太子只是戏弄娘子,娘子在太子身边无名无分,立场尴尬,他要带娘子回周府做回周夫人,他可以给娘子一个名正言顺,娘子在周府是少夫人!
“娘亲!”周环也看见了沈江姩。
闻声,沈江姩从窗子看了出去,便望见了那位曾经踌躇满志,风光无限的大理寺卿,如今满面胡茬,穿着一件满是血污的衫子,肚子位置有几个刀口,狼狈地扒着兵刃叫她娘子。
沈江姩不知为何,不愿继续看他这幅模样,她也被自己的情绪吓了一跳,自己不可能对这个参她满门的男人有恻隐之心的,她倏地攥紧了手,自己只是对自己曾经真心付出的七年,感到难过罢了。
她快速分析,周芸贤在东宫门口徘徊讨要妻子,必定惹市井闲言碎语,周芸贤如今孤立无援,若是一旦投奔睿王,以霸占臣妻之名污宋煜名声,对宋煜绝对百害无利,自己必须速速救父,速速离开,否则定会拖累宋煜。
宋煜见沈江姩竟不忍直视周芸贤惨状,他眼底凝沉,“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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