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保的护卫下,一行人顺利进了会场。
一般而言,同一个剧组的座位都在一处,特邀嘉宾会另外安排位置。但很巧合的是,周喻言剧组的位置就在特邀嘉宾的座位旁边,黎安旁边挨着的,就是白云深。
看到座位安排的瞬间,白云深黯沉的眼就亮了,唇角勾起弧度。
是黎安先生安排的吧?
果然,这段时间的冷淡,只是在避嫌,怕给自己带来更多负面评价。
白云深开心地跟在黎安身侧。
如果他有尾巴,这会儿大概已经甩成了花儿。
周喻言看着座位安排却是皱了眉,凑近黎安小声问,“你安排的?你知不知道,你们两个最近的风评都不好,现在再坐一起,很容易让人借题发挥。”
“不是我安排的,估计是有人想搞事,或者他们想蹭热度,故意安排的。”
黎安的话让白云深呆愣在了原处,抿唇定定看着黎安,眸光流转间,隐了点委屈的意味。
像被主人收回夸奖而闷闷不乐的小狗。
黎安心里划过去这个联想,在白云深抬眼看过来的瞬间转了眼,跟周喻言说着,“不用担心风评会影响大众评委的评分,丰硕奖主要是针对影视作品和演员演技进行评选。演员真有要被取消提名的劣迹和黑料,会先取证。证据这边已经提交过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的电影还能入围?”
周喻言疑惑瞥了他一眼,余光扫过白云深,眉梢轻挑,一点儿不给黎老板留面子,“我执导这么多年,我能不知道丰硕奖因黑料取消提名会先取证?你想跟别人解释,你就解释。拉着我说什么?休想以此到我这儿来赖一个人情。”
“……”
怎么也没想到周喻言竟然会拆自己台,黎安脸都是一僵,瞄见瞬间满血复活的白云深,黎安更无语了。
这小子是个情绪跳水板吧?
失落欣喜随时切换,变脸之迅速,是学川剧变脸的好苗子。
作为待会儿要上台的特邀嘉宾,黎安先去后台转悠了一圈,配合了临场前的最后一次彩排,下台前看了眼已经就坐的白云深,垂眸盖下复杂情绪,走向了后台。
受邀的剧组演员还没有全部到位,到会的人可以选择先就坐,或者各自聊聊天,联络下感情。
等着揭晓奖项的剧组成员基本都就坐了,只有受邀来观礼或者颁奖之类的人,多数都在自由活动着。
黎安去了自己的专属休息室,等着将要发生的剧情。
在距离开场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黎安淡淡应了声,放下手中水杯,“是要开场了吗?我马上过去。”
“黎老板。”
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微扬的调调,显得散漫轻浮,“开场还有一会儿,谈谈?”
抬眼看向径直走了进来的人,本就没打算起身的黎安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抬手一指对面,“请。”
林潜不客气地在黎安对面坐下,往沙发里一倒,掏了烟出来,递给黎安一支,“尝尝?”
“不了,谢谢。”
黎安十指交叉叠放在膝盖上,漠然看着对面的人,“你有三分钟的时间说明来意。要抽烟,你就可以直接出去了。”
林潜点烟的动作一顿,压着眼睑抬眸看了黎安一眼,脸上带着笑,眼底藏着阴冷,“黎老板还真是淡定。好吧,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白云深已经废了,您留着也没用。开个价,我买了。”
这确实够直接的,开门见海了都。
【这么自信的,他是我见过的第二个。】
零号机暗戳戳跟黎安吐槽,【搞得我都好奇,他能给出什么价。】
黎安也不含糊,想了两秒就给出了报价,“一口价,星娱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林潜搁在膝盖上抖着的腿都停下了,面皮扭曲,“您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一个黑料缠身,甚至可能有案底的劣迹艺人,你也敢开价星娱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黎安神色不变,起身理了理衣服,“既然谈崩了,那我也就不奉陪了。”
“成交!”
林潜见他要走,咬牙叫住他,“但你得现在跟我签合同。”
黎安看着他,忽然转身看向门口。
门口的人一惊,迅速从门口退开,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轻笑,“林老板大气……”
跑走的人心都凉了,脚步踉跄地冲进了洗手间,锁了门,靠着门板,盯着头顶白炽灯,眼前一片白茫茫,天旋地转般,脑袋晕乎,胃里翻腾。
他怎么可以……
愤怒,心痛,不可置信……众多的情绪杂糅,几乎要将人溺亡。
踉跄着挪到洗手台边,白云深捧了冷水拍在脸上,借着水的冰凉,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
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黎安先生怎么会将自己卖给林潜?
他不是那样的人,不是!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一定是有误会……
刚刚在门外听见的话反复在脑中回旋,白云深渐渐低了下头,弯折了脊背,紧绷着站着,如同一张拉满了的弓,再有一点外力的拉扯,就要绷断弓弦。
是误会吧?
黎安……
利益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明知道真相,却还想拿自己去交换……
唇几乎被咬破,白云深低垂着头,紧绷的身体颤抖着,双手撑着的洗手台上,先后溅起两朵细小水花。
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人淹没,强烈的窒息感逼得他急促地呼吸,却仍觉得心头空空,胸腔憋闷得难受。
许久,他才抬起头来,看着镜中眼眶红红的自己,神情颓丧,眸中无光。
原来,换一个公司,并不能摆脱林潜。
原来,他只是一个可以被交易的筹码。
原来……
仰头阖上眼,一声呵笑似在自嘲。
再睁开眼时,白云深看着镜中的自己,歪了歪脑袋,轻轻勾起唇角,弯了眉眼,黑沉沉的眸子折着头顶白炽灯的光,似在笑,却叫人生寒。
您玩腻了吗?
生财树和金主的游戏。
可我已经,不想就此结束了。
呆呆盯着镜中的自己,看着它模糊变形成另一张朝思暮想的容颜,白云深笑容加深,痴痴盯着那幻影。
如果星星拒绝我的靠近,那就摘下来吧。
哪怕只有一刻,他也想偷藏。
无力地站直身体,白云深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木然地整理仪容。
如果不曾有希望,他也可以做一个无名的骑士。
可是,可是……
亲爱的黎安先生,如果我只是您的筹码之一,又何必与我做下约定?
奢望一旦入了心,便再难拔除。
理正领结,看着镜中又恢复整洁的自己,白云深眸色沉沉。
黎安先生,我已经,不想再仰望您了。
在离开洗手间前,白云深给白方晴去了电话,“方晴,你一直在收集的东西,给我吧。嗯,我不想影响评选,让黎安先生失望。也沉默够久了,再闹下去就影响网络环境了。律师方面,你帮我联系一下合适的人吧,不能一直麻烦黎安先生。对,举报的事由我出面。作为受害者之一,又是公众人物,不会让他逃掉的。”
收到白方晴发过来的东西,白云深眼神越发黯沉,迅速联系上了相关机构,提交了举报。
多亏了周喻言对待作品的认真态度,他从《黑街》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等白云深回到会场时,丰硕奖的颁奖已经开始了半小时,黎安作为特邀嘉宾,正在台上致辞。
“你去哪儿了?”
周喻言等他落座后小声问,眉心微皱,“你不是去叫黎安的吗?怎么自己迟了这么久才来?刚刚镜头拍到了你的空座位,肯定又少不得被编排些有的没的。”
“去了趟洗手间。”
白云深勉强挽了唇,“谢谢您的关心。我在网上的负面评价已经很多了,不差这一条。”
况且,等那些消息被放出来后,恐怕也没多少人会在乎他这半个小时的缺席了。
周喻言看着白云深,总感觉他有些不对劲,不免担心,“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还红了?领子上还有水。”
白云深没想到周喻言会观察得这么仔细,垂眸找着借口,“有些紧张,洗了个脸,眼睛进了点水,一揉就成这样了。没关系的,镜头离得远,不会被人看出来。”
见白云深不想多说,周喻言也就没再追问,配合着调侃了一句,“底子好就是方便。换个人像你这么折腾自己的脸,得先回后台补个妆,才敢回来。”
白云深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盯着台上发言的人,弯弯一双狐狸眼,笑着,却深沉得不见一丝光。
台上发言的黎安倏觉脊背生寒,视线扫过台下,正对上白云深那双黯沉的眼,心一紧,嘴上照提词器念着词,脑子里已经跟零号机聊上了,“这小子什么情况?”
【早就提醒您别乱来了。】
零号机悠哉游哉地嚼着小鱼干儿,含混回答,【首先,您得知道,恋爱脑是一种病。虽然在医学上还没将其列为一种病症,但这种将自己的情感强烈寄托在某人身上的行为,很容易发展为偏执。一直维持现状还好,一旦出现恋爱脑无法接受的情况,对方很可能走极端。】
【其次,白云深属于以上所说偏执型恋爱脑,而且思维发散能力很强。】
零号机吃着小鱼干儿 ,看似分析,实则幸灾乐祸,【你没跟他说,等他拿下丰硕奖最佳男主角就交往,那还好,他继续恋爱脑,你把他卖了,他还会自己找理由给你开脱。但你出尔反尔,给一个甜枣,反手直接把人扇沟里了,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更别说他本来就不正常。】
【你压着黑料不爆真相的事儿,八成被他想成是不想跟他交往,故意想要搞黄这次最佳男主角评选。并且觉得他是个麻烦,想要将他扔回给林潜。还是利用殆尽后,骨灰都要拿去捞一笔。】
分析着,零号机都唾弃地撇了撇嘴,【啧,宿主,您果然是恶毒炮灰组的NO.1,够黑!】
黎安在脑识里凝聚精神力,给它后脑勺扇了一巴掌,“我问你情况,不是来听你吐槽的。说点儿实际的!”
零号机委屈地理了理自己后脑瓜的毛,汇报进度,【隐藏任务已完成,白云变黑土了。】
“……”
黎安都懒得吐槽它的槽点,“剧情任务三呢?”
【没完成。】
零号机用爪子扒拉顺了自己的毛,幽幽吐槽,【你都没换合同,怎么可能完成?你开出的那个条件,本来就不符合任务说明。剧情任务三要求是用白云深换取更大利益,你那,降价太多了。得亏没换,换了直接人设崩塌。】
“这个任务,难道真的就完成不了了?”
黎安皱了皱眉,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剧情,是可以完成剧情任务三的。
而且,这个剧情都已经过了……
“!”
黎安脑中灵光一闪,“剧情任务不是阶段性结算吗?怎么剧情都结束了,这个任务还没报失败?”
听黎安这么一说,零号机才反应过来,也是一头雾水,【对啊!我这就去问问。】
零号机下线联系主系统去了,黎安也照着提词器念完了词。
回到自己座位上,在白云深直勾勾的注视下,黎安脊背打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白云深一直盯着黎安,本以为已经沉到底的心,随着他的沉默,更深地沉了下去。
连周喻言都会问一句自己为什么缺席半小时,为什么他要沉默?
心虚了吗?
或者,已经卖出去的货物,不值得他再费心。
白云深眸色更深了几分,指尖掐进了掌心肉里,却不及心中半分的痛。
暗自深吸几口气,压下心中涌起的恶念,白云深垂眸盖了咄咄逼人的炽热目光,轻轻扯了扯身旁人的袖子。
正琢磨怎么解开这个误会的黎安,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住,心中一动,悄悄往他的方向挪了点,使彼此间的距离近了些许,不动声色地歪了脑袋,做出倾听的姿态。
垂眸看着黎安近距离的侧颜,本已心陷泥沼的人,呼吸瞬间就轻了,喉结轻滚,眼眶微热,定定看着眼前人疑惑地看过来,看着那双深邃凤眸独独映着自己一人,空空的胸膛忽地又起了隆动心跳,喉间梗塞着,委屈在一瞬间盖过了所有。
“您说的,做我的金主,还算数,对吗?”
轻轻的一声问,停顿着拉长成一句耗尽人力气的低语,混在过场的歌舞音乐里,几乎让人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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