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神色,黎安真是太熟悉了。
真不知该说是聪明,还是灵魂间的共鸣,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从前,他也试图将他们清楚地区分开。可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的不同面,有不同但相同的地方也不少,哪里是能完全分得开的?
时间长了,他总难免会因之前的人,而对后面的人多一些情感的寄托。
这是无可避免的,除非他将之前的记忆、情感,整体从自己的灵魂上切割。
切割灵魂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尤其是他还要继续跟秦钰的灵魂分身接触。
似有若无的熟悉感与始终找不到记忆源头的烦躁相对冲,是一种更令人难受的感觉。
黎安原本不懂这感觉,但跟玉琉君相处时被引出的那段破碎的记忆,令他困扰至今,他便懂了失去记忆后,面对熟悉之物的无力与烦躁。
就像是上了考场,见了原题,但死活想不起解题步骤和最终答案一样。
黎安不是个对自己严苛的,所以他选择接受自己移情的事实,却又克制着,将自己沉入人设里,重新去认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你信前世今生吗?”
上一个世界里,时喻为他找的借口很好。
黎安垂眸看着病床上坐着的虞无恙,突兀地提起一个跟之前的谈话没有关联的话题。
眸光一闪,虞无恙黯沉的眼飞快地眨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可置信。
长睫盖了漆黑的眸子,虞无恙从惊诧里醒过神来,抿了嘴微侧首避开黎安的视线。
他轻声笑着,却带着落寞,“你拿我当替身也没关系。只要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你眼里所见的人是我……”
虞无恙顿了一下,嘴角紧绷着弯折下去,两秒后才接上之前的话,“我不在意那些,你不用找些不现实的借口蒙骗我。”
黎安嗤笑出声,“当真不在意?”
虞无恙没说话。
他不说话,黎安也就不说话,像是要逼着他承认,或否认。
沉默似有体积,将宽大的病房充斥,挤走了供人存活的氧气。
“在意。”
胸腔里闷沉得很,虞无恙被逼着承认自己的不甘心,“但心是你的,我能强求得了你的人,也没法强求你的心。除了说服自己不去在意,说服自己,在你身边的是我,你眼里所见的是我;一遍遍对自己强调,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对我好就够了……”
“我还能做别的吗?”
虞无恙话是酸的,心是苦的,“按你的脾气和能力,若非那人不在了,你何至于找替身?我跟个死人争风吃醋,能有什么胜算?就算争赢了,那人已在你心中占据了席位,我终究只能得其中部分。”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黎安有些意外地挑了眉梢,“你倒是想得明白。”
虞无恙拿余光瞄着他,又闷闷转开,“明白又怎样?终究是不甘心。”
就因为生得晚了些,遇到他的时机晚了些……
虞无恙截断了自己的思维。
想那些没用,事实已经发生,无法更改。更何况以黎安的脾气,若没有那跟自己相像的前者先得了他的心,虞无恙也很难保证自己能先一步俘获他的心。
他对自己的好,本就是移情。
虞无恙不甘心,但无可奈何,只望在往后的日子里,能在他心里占据更多的席位。
比过那人去。
跟死人比是一件可笑的事,但他唯有以此来安抚自己。
看着面前兀自生闷气的人,黎安觉得好笑。
在分清谁是谁这件事上,某人倒是比他还要积极且执着。
不知道他知道排在他前面的不止一人时,会是何种表情?
自己的小男朋友吃醋生气了,本该好好哄哄的,但一想到他吃他自个的醋,黎安就忍不住升起些恶劣的心思,想看他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纠结。
试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黎安觉得他的表情应该会很精彩。
似察觉到了黎安的不怀好意,虞无恙转头幽幽看着他,“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言语间颇有些委屈,显然一副想让人哄,但又不愿直白开口的模样。
别扭着想讨一句安抚的装模做样,哪有先前直来直去的果断?
黎安收敛了些笑意,揉了揉他脑袋,“好吧,是我的错,没能给够你安全感。”
被顺毛,虞无恙心情好了些,微眯了眼,像被摸头时惬意的猫。
黎安没忍住伸手挠了挠他下巴。
虞无恙当即黑了脸,“黎安!”
“没礼貌。”
黎安收手,在他脑门儿上叩了一下,“叫叔。”
虞无恙吃痛哼了一声,揉着微红的额头,嘟囔,“叔什么叔?你现在是我男朋友。”
“不妨碍我是你叔。”
“……”
虞无恙忽然觉得,这男朋友谈得怎么那么怪呢?
书上不都是亲亲抱抱举高高,你侬我侬情意长吗?
他怎么尽想着当自己叔!
虽然是事实,但这让心有不轨的人,着实有些心里落差过大。
盯着黎安看了一会儿,虞无恙叹了口气,“然后呢,没有别的要说的了?”
只是承认没给够自己安全感有什么用?
倒是说说自己在意的事,让自己别被蒙在鼓里猜来猜去啊!
虞无恙看着黎安眼带疑惑的无辜模样,认定了他就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贯会这种伎俩!
不知虞无恙心思的黎安其实真有点懵,话题转折太快,让他有些接不上。
沉眸想了一会儿,他才道:“你想先知道什么?”
“……你瞒着我的事情看来还不少。”
虞无恙有些郁卒,但他也不是多在意别的事,他只关心黎安心里的人是谁。
黎安有些为难地皱眉。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说明白,虽然零号机已经自告奋勇地去忽悠世界意志了,但有些不能说的,自秦钰违规那时候起,就开始强制给执行者下了禁制,忽悠了世界意志也是开不了口的。
黎安在想着怎么跟虞无恙解释,落到虞无恙眼里,却成了他眷恋旧人,心生忧伤,且不愿跟自己实话实说。
虞无恙暗了眼,闷闷扭头,“你不愿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非得知道死人的事。”
黎安失笑,“谁说他死了?”
“!”
虞无恙呼吸一滞,倏地攥紧了被子,扎在手背上的针头因太过用力攥拳扎进了深处,白色的输液贴上渗出点红,“还活着,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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