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脱籍文书的那一刻,冯小梅痛哭流涕着瘫软在地。
“阿娘,阿耶,女儿不再是贱籍了!圣人,将我赦免了!”
一旁的陈烈也是泪流满面。
长安城街头,跑跳经过的孩子们口中唱着:“冯家儿,战沙场, 玉门关,显忠良。安史乱,平叛忙, 河北道,抗胡狼····”
茶楼酒馆里的客人们也是议论纷纷。
“听说了么?绮梦阁的梅香姑娘就是这童谣里的冯家女!太可怜了!冯家两代都有军功,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若非遇到新昌坊的刘五娘子,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难怪那日刘学士不惜花费千缗也要为冯娘子与那赵五郎竞价,她是为了救人啊!”
“这赵贼是谁啊?简直畜生不如啊,居然将一个断了一臂一腿的退伍之人发配去了西川前线!”
“还能是谁?升平坊夺人宅院,给窦大将军建了座别院的,不正是如今的户部侍郎赵翰文?”
“说起来,那夜给刘学士赎人使绊子的也是赵家人。就那个赵五郎,刘学士一出价他就抬价,一出价他就抬价,这才出了天价的开苞价。”
“姓赵的这一家人可真是不配为人!抢夺了人家军功换来的宅子还不算,逼得人家阿娘自绝,害得人家阿耶死在西川战场,还要欺辱人家沦落贱籍的女儿。这得是什么黑心肝的人才能干的出来的事啊!”
“那赵贼的岳父可是浙西观察使李锜,银钱有的是,这些年朝廷用兵也多仰赖于他的资助。他岳丈是于国有功之人,做起事来可不就有恃无恐嘛!”
“呸,那是他李锜的钱么?盐、铁、酒、漕运,哪个不是朝廷的产业?难道让他管理就是他的私产了?他李锜本就是皇亲,不过是筹措了点银钱,怎么就成了于国有功了?就他那个位子,换我上去也一样赚钱!”
“哈哈哈哈哈,王兄说得对,那盐铁转运使只要不是个傻子,能喘口气,便是猫儿狗儿上去也一样能为朝廷赚钱!”
随着童谣的扩散,饕餮楼的生意也红火了好几倍。
气不过的长安民众愤愤不平地表示,既然没有在绮梦阁金援刘学士为冯娘子赎身,那么无论如何都要多去几次饕餮楼,争取尽快让刘家赚到一千缗钱才行!
酒楼向来都是各种小道消息汇聚之地,刘蓉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替刘绰关注着所有与赵侍郎相关的风吹草动。
与此同时,针对此案展开的调查工作正有条不紊、紧锣密鼓地向前推进着。
随着绮梦阁中那位神秘莫测的梅香姑娘的身份被揭晓,越来越多曾经经历过强拆事件或者遭受过赵翰文其他恶劣行为迫害的受害者们站了出来,愿意出面指证赵翰文的种种罪恶行径。
李二的回信也从郴州寄了回来。
他在信中道,顾尚书眼光毒辣,韦七郎此人品貌非凡、才华横溢,实乃世间少有的青年才俊,相较于郭四郎而言更为出众,也更值得女子托付终身,可以说是顾若兰的绝佳良配。假以时日,必定会有所作为,成就一番非凡功业。
然而对于冯氏女一案,李二却只简单地回复了六个字——“真相并不重要”。
刘绰精心培育种植的西瓜甘甜多汁、口感鲜美,在长安城一经推出便引起轰动,百姓们争相购买,销售场面异常火爆。
虽是大旱之年,这些西瓜却品质上乘,每个都能卖出令人咋舌的高价——六百钱!
这可把曹氏和夏氏婆媳俩乐坏了,两个人每日都要到庄子上盯着底下人收钱算账。
唐人购物普遍使用的是铜钱,曹氏真的数钱数得手都快抽筋了。
冷氏和刘娴等人还没踏进长安城呢,就已经听到了新昌坊刘家的赫赫威名。
她们最后歇脚的驿站,更是派出了驿卒和车马,非要将人送进长安城不可。
因为新昌坊靠近东门,驿卒便特意挑了从延兴门进城的路线走。
一路上都是从刘绰的庄子上买到了西瓜的车马。尘土飞扬,酒楼、富户、官宦之家,应有尽有。
“刘学士这瓜种得好,是套在旁的庄稼地里种的。一地两产,七百亩的地种了旁人一千多亩地都种不出的收成。如今啊,长安城周边人人都想向刘学士请教这套种之法呢。若是此法能够在民间普及,那何愁粮食不够吃的?”赶车的驿卒道。
刘娴放下车帘子,“绰绰真是了不起!难怪鹏举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冷氏沉下声音道:“早就与你说了,这回要将鹏举忘了。长安城中有的是好儿郎!如今,你大伯父是正六品的司仪郎,亲堂妹是从六品的内文学馆学士,那你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了。只消在你大伯父新昌坊的家中住上几个月,自然有比鹏举更好的郎君给你做夫婿。好让彭城那些碎嘴的贱妇知道,别看你嫁的晚,却一定比四娘子和六娘子嫁的都要好!咱们娘俩来了长安,你三叔母和四叔母心里头眼红的不得了。四娘子没了,六娘子也已经嫁了人。她们若是知道你大伯父一家来长安后,官升得这样快,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孩子们安排如今的姻缘。我们娴儿才是个有福气的。”
刘娴道:“那阿娘,你能陪我住在这里么?如今早已分了家,你跟阿耶也都还健在,平白无故的我怎么好在大伯父家住上这么久?阿耶给的钱怕是不够····”
冷氏不以为然道:“你这孩子就是脸皮太薄!怕什么?那是你亲大伯,亲堂妹!如今家里赚钱的又不是你大伯母?分家了又如何?你祖父祖母都在,还能看着你在长安城没钱花?你与你大伯父和绰绰他们是血亲。刘家的下人哪个敢给你脸色瞧?你的婚事一直定不下来,你祖父祖母还有大伯父大伯母都是为你操着心的。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心住下便是!”
彭城老家的亲戚们抵达长安后,曹氏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在庄子里卖瓜数钱的快乐时光,专心招待起冷氏一行人。
与冷氏和刘娴同来的还有刘二郎。他不仅要确保旅途中母亲和妹妹的人身安全,还要代替父亲向刘翁请安尽孝。
刘蓉特意从饕餮楼安排了席面回家,刘翁见到老家来的孙子孙女和二儿媳妇激动得眼眶含泪。
众人一边谈笑,一边享用着丰盛的菜肴。
“一路上听到的全是新昌坊刘家的美名,大兄仕途顺遂,绰绰如今也是学士娘子了,我这做叔母的也跟着脸上有光啊!”
曹氏瞧着刘娴道,“不过一年不见,三娘子倒是看着更加娴静淡雅了!不像绰绰,一天天的往外跑,又是下地,又是应酬的,没个女娘的样子!”
她虽然用眼刀剜了刘绰一记,语气里掩藏不住的却是对女儿优秀的骄傲之意。
冷氏道:“大嫂,你可别这么说。绰绰是做大事的人!应酬什么的,自然少不得!她做了内文学馆学士,那是光耀咱们彭城刘氏门楣的事。彭城多少人都羡慕大嫂你好福气,生了绰绰这么有本事女儿呢!偏你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圣人钦封的六品女官,天底下能有几个?绰绰做了学士女官,刺史府和县衙都发了告示,还送了特制的牌匾到宗祠里。如今啊,整个徐州的女娘都以习读《齐民要术》为风尚,绰绰写的诗词在咱们彭城也是卖断了货,人人传唱呢!”
刘娴也道:“是啊,大伯母,绰绰是能建功立业的奇女子,岂是侄女能比得上的?”
初进刘宅时,她就被绿柳、菡萏几个那通身的气度给震慑住了。而她们也只不过是侍候刘绰的奴婢罢了。长安城不愧是长安城,便是贴身女婢也比彭城的要好上许多。
刘绰拉着刘娴的手,亲切地说:“二叔母,三姐姐,你们切莫妄自菲薄。这世上的女子若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才遗憾呢。三姐姐自有三姐姐的长处。正如那花儿朵儿,千姿百态才好!有我这般横冲直撞的,自然就有三姐姐这样温婉贤淑的。”
刘翁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欢喜。
他转头对冷氏道:“娴儿的婚事可有眉目了?”
冷氏笑着应道:“此次来长安,正想劳烦大兄帮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呢。咱们彭城那边的郎君婚娶早,不似长安这边,我这才厚着脸皮过来。”
这倒是曹氏和刘坤早就料到的。他们本就觉得身为伯父伯母,在侄子侄女们的婚事上,该帮的就得帮。何况夫妻俩还一直为杜鹏举跟刘娴这段孽缘心中有愧。
虽然杜鹏举不娶,刘娴不嫁其实都跟他们无关。可他们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冷氏不仅带来了彭城的最新消息,对刘绰一家在长安过的优渥舒适的日子也是心生艳羡。值得一提的是,红果没有辜负刘绰的期望,成功地将养猪场打理得风生水起、蒸蒸日上。
“绰绰,你可得好生看着红果那丫头。她如今可了不得了!手上管的银钱多,父母兄弟又都在身边。你二叔父的意思是,咱们家里还是得派个账房先生盯着才好些。”冷氏夸完了红果的工作能力还不忘叮嘱道。
“我心中有数,二叔母。”
不过半年,红果就给刘绰寄了三百缗钱。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放权给红果,一是想锻炼她的能力。二是想考验红果家人的人品,若是他们靠得住,那红果以后也算有了娘家可依。若他们靠不住,那就让红果看清楚他们的嘴脸,与卖掉她的原生家庭做切割。
正是查案的关键时刻,无课时,刘绰也是早出晚归。负责深入调查此案的韦澳更是有了惊人发现!除了这起案件,赵翰文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卑劣行径。但一个月的调查期限实在太过短暂,根本来不及挖出更多的罪证来。
童谣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刘坤于百忙之际还是发现了女儿偷偷在做的事。
他将刘绰叫到书房中道:“这案子不会有你想要的结果。”
“阿耶,您为何这样说?”刘绰不解道。
“关中大旱,长安周边八水断流,韦夏卿被调为工部尚书了。新上任的京兆尹是嗣道王,李实。他与李锜同为皇室宗亲,圣人对他十分恩宠。此人刚愎自用,徇私枉法的事没少做。李锜为这事早不知砸了多少银钱下去。现在,你明白了么?”
一瞬间,刘绰只觉得全身血液都要倒流了。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无力感。
不出李二所料,尽管证据确凿,赵翰文最终也仅因对冯家违规经商之事处理失当引起民愤而遭到罚俸降职处分,甚至都没被外放,还是户部员外郎。
而一场风波后,赵翰文并没有丝毫悔改之意,反而暗中勾结权贵,企图东山再起。
四剑客对此事也是无可奈何,徒留愤懑不平。
中秋节过后不久,冷氏和刘二郎便踏上归途返回彭城。
三娘子刘娴却以侍奉照顾祖父母的名义,留在了长安。按照冷氏的想法,曹氏和刘坤替刘娴寻觅一门称心如意的好姻缘之时便是她离开刘宅的时候。若是能嫁在长安最好。
出发前,刘绰再三叮嘱冷氏,回到故乡之后,一定要不遗余力地四处传播刘坤和她在长安城的“滔天权势”。而作为回报,刘绰也承诺会替刘娴寻觅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君。
许多人都想向刘绰请教西瓜的种植方法,本以为她不会轻易将种植之法分享出来。刘绰却豪不藏私地将棉花和西瓜等其他作物的套种技术编纂成一本图文并茂的农书,刊印发售。
不仅如此,她还在城外的庄子上开辟了一块空地,让阿力、阿水、阿山、阿木几个举办了多次种植培训班,向周遭想要学习的百姓详细讲解西瓜的种植技巧和注意事项。为应对大旱,还指派手底下的退伍军士,帮着有条件的农户打深水井。
时光荏苒,转眼已至九月,正值秋高气爽之际。
顾若兰的祖父,吏部尚书顾少连却突患重病,卧床不起。
刘绰刚从大明宫散班出来,便遇到了眼睛都哭红了的顾若兰。
“绰姐姐,我祖父病重。太医们看过了,也都说没有办法。你熟读医书,能不能去我家看看?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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