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夜枭身上,走得并不快。
刘绰紧走几步,把他身上的银针取下来,又对一旁诚惶诚恐眼中含泪的李诚道:“拿我的帖子,去找一下范博士,多带些谢仪!”
二郎君是李诚看着长大的,何曾见过他吃这样的哑巴亏,自是心疼的不行。听刘绰这样说,便以为那药或许还有什么猫腻,忙不迭地便往外走。
哪知刚走到院门,迎面就撞上一脸怒气,匆匆而来的张敬则。
“刘员外,李公子,是老夫教女不严,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好再留你们在府中歇息。我这就派人护送你们回驿馆。明日一早,老夫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后赶到的张敬则想是已经将所有事情都了解清楚了,不但命人封住了院子,还将牵涉其中的一干人等全都捆到了两人面前。
有家丁护院,自然也有婢女嬷嬷。
张家虽然封了院子,也只是针对自家人,不敢阻止刘绰和李二带来的人出府。
张敬则微微侧目,院门口的护卫立刻放行。李诚只愣怔了片刻,就小跑着出去了。
“这些狗奴,主子犯浑,他们不仅不规劝家中娘子,还帮着她做出此等丑事来,简直该死!”
说完,也不等刘绰和李二做出什么反应,便抽出腰间佩刀一人一下,将人直接杀死在他们眼前。
鲜血四溅,李二甚至都没来得及捂住刘绰的眼睛。
院中其余在伺候的张府下人看到这一幕,全都哆嗦着跪到了地上。
“绰绰,吓到了么?”他眉头微蹙,张敬则这是给交代还是恐吓人?
饶是已经见过很多死人,刘绰面色仍忍不住白了白。
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仆从,难道主人家发了话,他们还能不干?
如果不听主人的话,他们的下场也是同样凄惨的。
奴隶制真是最丧心病狂的制度了。身为一个奴,他们的生杀大权全在主人掌控之中。那些负责引走夜枭的护院,未必真的就毫无反抗之力,只不过一家老小都在将军府掌控之中,不敢违抗罢了。
虽然觉得很恶心,但这是张敬则的家事,她无权干涉。刘绰吸了口气,摇摇头,“我们走吧!”
杀完了人,张敬则直接提着带血的长刀进了李二住过的客房。
张七娘哭喊着,“阿耶!阿耶,你要为女儿做主啊!”
身后传来极清脆的一声耳光,正在往外走的刘绰不禁停住了脚步。
“闭嘴!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这个败坏门风的孽障,今日我就一刀了结了你,也省得你再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出来!”
“郎君,使不得啊!”那妇人哭喊的声音传来,“蔓儿是我的命根子,平日里,你不是最宠她的么?怎么如今出了事,你非但不给她撑腰,却反倒帮着外人一起欺辱她?”
张敬则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愚蠢的妻子,狠抽了自己的脸几下,边抽边骂道:
“撑腰?你们做出这样的丑事,还有脸让我给你们撑腰?老子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都是你教养不利,纵得她无法无天。”
张七娘显然很少见自己的父亲对她发这样大的火,这时才知道害怕,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哭?你还有脸哭?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你还活着干什么,不如死了干净!”
又是一巴掌传来,那妇人似乎是拦在了张七娘身前,“你打我?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全家,也从未拦着你纳妾,你居然当着外人的面打我?好,今日你要杀,便把我们母女一起杀了吧!”
张敬则已然怒不可遏,“你当我不敢?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干的都是些什么勾当!若不是看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我恨不得一刀····”
“阿郎,饶命啊!夫人嫁过来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最终这一刀还是着落到了伺候在妇人身侧的老嬷嬷身上。
“还有你们,都是死的么?连个小女娘都看不住,那对招子都挖出来别要了!”
呵,杀仆从不是杀的挺快的么?转瞬间杀了一院子。到底是亲生父女,临别前交代的事情有些多啊。
生气是真生气,舍不得也是真舍不得,演戏嘛,总归是半真半假的。这些不过都是张敬则给刘绰的交代中的一部分。
他是真的极为宠爱这个女儿,想来不管她犯了什么错,都没如此严厉的管教过。若非如此,张七娘还真就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
身为‘外人’的刘绰转过身子,高声道:“张将军,何必动怒。府上的娘子有夜游症,该看病看病,该吃药吃药,再嘱咐伺候的下人们照顾得仔细些也就好了。大过年的,何必多造杀孽!”
不是她圣母心泛滥,实在是张七娘这事儿虽做得下作了些,却罪不至死。不止她罪不至死,这一院子知情的下人更是不该无辜受累。
什么人最能保守秘密?死人!他舍不得杀自己女儿,就只好杀下人们封口了。如今话音不也正在往这处引么?
她若不开这个口,恐怕明日一早,满院子下人都得成为张敬则给她的“交代”。
马车缓缓行驶在夜色中,车厢内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光影摇曳。李二靠在柔软的垫子上,身体紧绷,肌肤仍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在院子里吹冷风时,还不觉得如何。车内暖烘烘的,银针也已经取出,他只觉得周身又有一阵阵燥热袭来。
他想叫人把炭火灭了,可又怕刚刚康复的刘绰着了风寒。
李二的双眼迷离,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是他心中的光,是他唯一的解药。他想要靠近她,想要感受她的温暖,想要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可他不能。他们还未成婚。
他爱慕她,也敬重她。偶有亲吻那是情难自抑,可他不能就这么草率地要了她。
刘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中既是心疼又是焦急。
“二郎,你是不是还很难受?要不,我再给你扎上几针?”刘绰柔声安慰道,她拿出手绢,轻轻地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水。
他避开了她的触碰。
“绰绰,你别……”李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我没事,出了这许多汗,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那你怎么还喘得这么厉害?”刘绰暗暗内疚,看来还是她医术不精所致。她头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扎的都是一些清热解表、调和阴阳的穴位。“刚才,我是怕你身上有针,走路碍事,才把针取下来的。你放心,李诚已经去请范博士了,他医术精湛,定能将你体内的毒给解了的。”
看着她娇艳欲滴的双唇开合着,李二只觉得体内有一股热流径直往一处流去。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理智,按住刘绰慌忙取针的手,安慰道:“绰绰,那几针很有效,我真的好多了,你别担心!”
见他不让自己施针,刘绰更担忧了,毕竟她临床经验真的不丰富,“你别骗我了,是不是我穴位看不准,扎错地方了?否则怎么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又···”
“因为···现在···在我眼前的人···是你啊!” 李二就这么祭出一记闷雷。
刘绰的脸一下子犹如煮熟的虾子红透了。
他的意思是说,那时候他面对的是张七娘,所以尽管有女在怀,尚能够自控。
可如今,面对她,他才难以自控的?
尽管这话李二说得并不流畅,可为什么她觉得,这真是她听过最动人的情话了!
刘绰松了一口气,却也害羞到不敢看他的眼睛。
“真的么?早知道,我只把你腿脚上的针拿下来,不动合谷、内关、神门这个穴上的针了。”心怦怦跳得厉害,她也想表一表情意。“其实,我···”
她想说,这药若真是那种江湖奇药,非行房不可的话,她是愿意的。
他们有婚约在身,是合法的。他们这是要解毒,不算苟合。
“绰绰,跟我说说话吧!”虽然没说出口,但李二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所以,他把话题转开。
“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要不,你再给我扎上几针?”
两个人看着彼此红透的脸,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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