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跨上了台阶,走出了密室,又离开了这个藏在山里的小村子。
秦忆亦是如此。
从来没有哪一日如这一日般,秦忆只觉得头昏脑胀。
他聪明的脑袋瓜简直成了一团浆糊,清明的心境也似一团乱麻,再也平静不下来。
二人走出了很远、很远,远到回头也看不见那座山、那个村子,才停下了脚步。
秦忆担忧地看着江怀,此刻的江怀看起来十分平静。
可秦忆太了解他了,这家伙越是像一滩死水,其内里越是激流暗涌啊!
秦忆眼中的担忧不加掩饰,江怀自然看得分明。
在密室里的时候,他心中烦闷至极,实在无暇理会秦忆,此时,看到秦忆如此,江怀心头不忍。
江怀脸上挤出一个还算温和、好看的笑容,轻轻拍了拍秦忆的肩膀,说道:
“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只是觉得刚才的一切就像是梦一场。还记得侍剑山庄吗?咱们与秦焰一同看到的侍剑山庄。不知道,秦焰在看到那一片废墟时,是何种心境?”
秦忆知道,江怀已经断定侍剑山庄一事的罪魁祸首就是秦焰,江怀好像认识土七三拿出的那个图案。
甚至,这个图案给江怀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奇怪,他与江怀这么多年也算是形影不离了,他什么时候,又是何时何地见到的这个图案?
可这个问题,秦忆却问不出口,他也不敢问。
秦忆觉得此时此刻,他一定要冷静下来。
“江怀,咱们去见石大侠吧。带着这个铁牌子,让亲历六月十三夜的石大侠好好看看。若证实真的是秦焰,他一定要给天下一个交代。”
秦忆所言正是江怀心中所想。
江怀无法直接告诉秦忆,他就算化成鬼也会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图案,永远也不可能忘记。
但是,石伯伯可以,石伯伯可以告诉秦忆,就是戴着这样面具的黑衣人冲进了侍剑山庄,是这些人亲手制造了侍剑山庄惨绝人寰的悲剧。
“只是,在去见石大侠之前,我想先去见秦焰。”
听到江怀如此说,秦忆顿时紧张起来。
“见秦焰?见他做什么。我如今最不愿见到的人就是他,有什么好见的,见到他总能想起些不愉快的事,何必呢。”
“可是,我想去。秦忆,我还从未与秦焰交过手,很想去试试。再加上心情不好,想找人打一架,就秦焰吧。怎么?你不放心。”
“不不不……不是,我怕你一时气愤,打草惊蛇。”
秦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不会,就算我能杀了秦焰,我也不会这么做的。况且,秦焰在英雄榜的排名,尚在楚牧与钟离无间之上,我还没有这个实力。
你说的对,他要给全天下一个交代。不明不白地要他命,不止不能给侍剑山庄讨回公道,也平白地惹了一身腥。
秦焰,可是北秦的昭王,老皇帝唯一的弟弟。我只是找个理由去探探他的虚实,顺道出口气罢了。”
不是现在就找秦焰算账,秦忆真想拍拍自己的心口,这短短一日,他可被江怀吓了好几回。
“行,我也去,去给你压阵,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只要你好,我怎样都行。”
他的兄弟只是想去出口气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秦忆十分爽快地支持江怀。
只是,之前去威武侯府大闹一场,他们与威武侯彼此心知肚明,就是来找补的。
这去八荒客栈,总得有个由头吧!
“八荒客栈、八荒客栈……之前只觉得这客栈名字霸气,如今听来,真是讨厌。堂堂一个亲王,搞什么痴情做派,令人作呕。走,江怀,咱们大闹客栈去。理由我给你想好了,就是为了应对与柳震的比试,提前去找高手们演练一番。”
这理由,不得不说,绝了。
……
八荒客栈的湖心亭里,秦焰正在作画。
只见光洁如玉的白色宣纸上画着远处朦胧缥缈的深山,看时节,该是暮秋。
一棵巨大的凤凰树下,正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在荡秋千。
那女子,白衣似雪,虽只有背影,却让人感觉,一定眉目如画,见之忘俗。
秦焰看着这幅远山美人图,良久,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眨眼,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昔人已逝,只在梦中才能想见……
“王爷,灵隐宫的江少主与听风堂主来了。”
那两个小子来了。
秦焰立即收起了画作,整个人看起来也愉快了不少。
“王爷,只是……只是江少主手里拿着一把长剑,看样子有些……来者不善,听风堂主也是气势汹汹的。他们说,湖心亭施展不开,请王爷到前院去,那里空旷些。世子已经过去了。”
哦?
秦焰愣了一下。
他阅人无数,怎么可能感觉不到江怀对自己的隐隐敌意。
只是,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灵隐宫。
罢了,到前院看看吧,自见分晓。
“江兄、秦兄,这是作甚?你们二人到了这里,一言不发,江兄拿着把剑,秦兄更是将翻云刀亮了出来。就算有什么不爽利之事,二位也该先说个明白才好啊!”
秦昱自觉已经十分语重心长了。
他堂堂世子,何曾在人面前做低伏小过,可遇上这二位,管你什么世子、太子的,压根不在人家眼里。
这不,这二人刚去威武侯府闹了一通,别人不晓得,他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秦忆侧头对秦昱笑了一笑,那笑容要多灿烂就有多灿烂,再配上秦忆那张还不错的面容,总之是赏心悦目。
秦昱心道:我又不是秦曜那厮,你早冲着秦曜这么笑,偌大的华京还不由得你横着走。
“秦兄?”
“世子,无需紧张,昭王呢,他老人家可是不在府里?”
秦昱刚想点头称是,好赖先将这二人打发出去再说,可不等他反应,又听到秦忆接着说:
“无妨,据本堂主所知,昭王并未离开华京,不在府中也没什么打紧的,正好我们也无事,就在此等他回来。”
什么叫没什么打紧的,他们将这里当作什么地方了。
不管改成什么客栈,这里,还是昭王府。
“昱儿。”
“父王。”
秦昱心中大急,有些埋怨前去通报的人,太不知道变通,是没将此间情状跟父王说清楚吗?
秦焰看到一脸凝重的江怀,还有兴致勃勃抚着翻云刀的秦忆,一句话脱口而出。
“江小兄是想跟本王过几招吗?还有不到一月之期,就是你跟柳震比试的大日子了。”
听到这句话,秦忆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昭王果然目光如炬”。
说着,秦忆还冲着秦昱翻了个白眼儿,打量他不知道这世子心中的“小九九”,他们偏不走,急死他。
秦焰四处望了望,这两个小子可真会找地方,此处真是又宽敞、又平坦。
“江小兄,柳震善用剑,你若不用兵器,未免吃亏。可若是用剑法与他比试,就是以你之短来比柳震之长,未免吃亏啊。”
秦焰十分真诚地说道。
江怀淡淡一笑,“我的剑法如何,不若昭王感受一番”?
“如此,也好。”
二人都不是墨叽的性子,说开始就开始。
在持剑面对秦焰时,江怀突然发现,秦焰竟也十分高大。
看身形,若是从头到尾披上一袭黑袍,真的与六月十三夜抢了长风剑的人十分相似。
意识到此点,江怀的眸子一瞬间变得异常冰冷,看起来毫无温度。
“唰”的一声剑响,江怀已毫不留情地连连刺出好几剑。
长虹贯日、鹰击长空、大浪淘沙、万古横流、天地沉寂……
每一剑看起来都狠厉异常,带着令人不容忽视的奔腾气势。
秦焰知道江怀掌法厉害,有意试探江怀剑法的深浅,并不急着反击,只是见招拆招。
饶是如此,可应付这几招还是让他忍不住想擦擦冷汗。
这小子出手可真狠啊!
一旁的秦昱大为恼火,这姓江的是吃错药了吗?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来找父王的麻烦。
秦忆也忍不住紧张起来,他最是知道江怀对侍剑山庄一事的上心,江怀如此打法,真怕他不管不顾了。
无论是剑法和身法,江怀实在是快,快得令秦昱和秦忆只能不住摇头摆尾地观战,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他们置身事外,自然比秦焰看得更清楚。
江怀的剑法迅疾却优美,他右手持剑,整个人像是和剑深深融合在了一起,无论是跳跃着出剑,还是与秦焰的剑碰撞出一朵朵激越的剑花,江怀整个人的姿态都美丽极了。
纵然对战局忧心忡忡,可秦忆二人还是忍不住心生激赏。
身在战局中的秦焰也收起了指教的心思,就江怀这样的打法,他再不集中精力,使出些真本事出来,真的要挨这小子几剑了。
这小子平日里不言不语,偶尔说句话,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么狠的一面,真是少见。
秦焰打定主意,一定要问问是怎么得罪这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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