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动静,很快引起嗨迪保安的注意。
他们匆匆赶来,发现闻野后,恭敬地低头叫“闻少”。
闻野黑着一张脸,拎住醉鬼的衣领,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
“唔。”一声闷哼过后,那人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我看安保部门该换一批人了。”
在场的保安个个吓得失了色,“闻少,对不起,我们这就把他赶出去,永久加入嗨迪黑名单。”
闻野揍了人,憋在心里的那口气散去一部分,他一眼没看黎央,坐上自己的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保安忙而有序地打120,向领导汇报,查看已陷入昏迷的闹事者情况。
另一位当事人黎央变成了无人问津的透明人,他骑车离开时,120车呜哇呜哇地正好到达。
黎央骑到医院时,已经凌晨2点,整个医院静悄悄的,病房熄了灯,黎苗睡着了。
忙碌了一整天,这个时候才发觉到紧张。
黎央坐在走廊的座椅上,靠着墙,长舒了一口气。
医院里冷气十足,他的手心却渗出手汗,一颗心空落落的悬着,底下是万丈深渊。
虽说现在的换肾手术技术成熟,但并不能排除所有意外。
手术失败的案例并不少见,医生也跟黎央说了手术过程和风险。
每一项可能出现的风险,都让黎央心惊胆战。
他没办法承担手术失败的结果,他已经送走了爸爸和妈妈,不能再送走黎苗。
这一夜,黎央睁着眼在走廊坐到天亮。
黎苗进手术室时,黎央的班级微信群在疯狂跳动,未读消息成百上千的增加。
相较于群里的热闹,手术室外家属等待区冷冷清清,只站着黎央一人。
手术时间3小时,黎央盯着“手术中”三个字,雕塑般没有离开半步。
时间缓慢流逝,每一秒都难捱。
黎央在心里想过无数种结果,无论哪一种,他都要提前做好准备。
手术灯灭,医护人员陆续走出手术室,黎央伸着脖子,没有见到黎苗。
“医生。”黎央抓住医生的胳膊,声音在打颤:“手术......”
后面的几个字卡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放心,手术顺利,病人已经送到ICU重症监护室,接受密切监测和专业的护理,等待状态稳定后,转入普通病房。”
悬着的心滚进泥土里,历经风霜满身伤痕,最终踏实地被大地托住。
黎央腿脚发软,挺直的脊背开始弯曲,他扶着墙壁缓缓蹲下,一夜未睡的眼皮干涩异常,眨一下就没力气再睁开。
黎央闭着眼睛,良久,有泪水从眼角渗出。
“顺利”,
等候多年,他们这个艰难破碎的家庭终于等到了这两个字。
捂着脸任由复杂的情绪蔓延,有东西在身体里大声嘶吼发泄。
五分钟后,黎央站起身。
他没有给留给自己太多伤心的时间,擦掉眼角的泪水,骑车回家。
蝉鸣依旧聒噪,太阳在头顶卖力发热,黎央闷了一身汗。
他一向厌恶汗液带来的黏腻,今天却觉得连汗水都是甜的。
黎央弓起背,越骑越快,快得他恨不得起飞。
就让多年积郁的苦闷,随着滚烫的汗水挥发吧。
到达莲花小区时,黎央似乎看到他妈妈站在大门外等他放学下公交的身影。
妈妈微笑着朝黎央挥手,轻声说:“辛苦了,儿子。”
黎央朝虚空的幻影摇摇头,妈妈心疼又不舍地看着他,身影渐渐消失。
怎么会没遗憾呢,曾经用瘦弱的身躯扛起一个家庭的女人,永远看不到黎苗健康的模样。
临终前,她死死抓着黎央的手,久久不肯瞑目。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落泪,为这苦难的家庭打抱不平。
黎央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愿意回想母亲最后的面容。
他怕自己坠下去,失去活下去的意愿。他必须打起精神,为黎苗争取一个未来。
经过隔壁单元楼时,张叔急匆匆从狭小的办公室跑出来:“黎央,黎央。”
一个急刹,黎央长腿支在地上。
“张叔。”
“你这孩子最近去哪儿了,天天锁着门。还有,怎么不接电话?”
黎央的电话早就设置成静音,上面未接电话一大堆。
张叔一边埋怨,一边从裤兜里拿出一沓钞票。
钞票有零有整,红色、绿色、灰色交杂在一起。
“这是我的私房钱,不多,你拿去用。手术费肯定是不够,剩下的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说着,不等黎央回答,张叔往他裤兜里塞。
黎央不肯要,一番拉扯,张叔没几根毛发的头顶冒出一层汗。
“张叔,黎苗今天已经做完手术了。”
张叔塞钱的动作一顿,“做完手术了?”
“嗯。”黎央笑着回答。
“哎哟,笑了。”张叔惊奇地说。
黎央平时绷着一张脸,很少笑,今天是太开心了,张叔又相当于半个亲人,他的嘴角有些压不下去。
“哎哟,哎哟,哎哟,太好了,太好了......”
张叔拍着大腿连声说了几个“太好了”,笑出满脸的皱子。
“做了手术需要人照顾,我让你婶子请几天假,去医院照顾小苗儿。”
说着,张叔没给黎央拒绝的机会,拿起手机给老婆打电话。
张婶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直流泪,当即跟老板请了三天假。
“张叔,谢谢。”
黎央平时不爱麻烦别人,他妈在的时候,跟张婶关系好,她去世那年,张婶经常哭。
他们夫妻平时对兄妹俩照顾良多,黎苗寒暑假有大半时间是在张叔家过的。
黎央可以拒绝任何人的帮助,唯独不会拒绝张叔张婶。
“瞧你满脸的黑眼圈,赶紧回去睡个好觉,我让你婶直接去医院。”
黎央是回来拿日用品的,黎苗术后休养离开不人,他最近不能去打工了。
工地那边好说,嗨迪请长假怕是有点困难。
这时候,黎央才意识到,工资不是安稳的每日到账,总有各种意外。
家里的那叠现金,仅能维持到黎苗出院。
若是没有闻野,凭黎央自己,不知何年马月才能筹到手术费。
张叔推着黎央,让他赶紧回家,同时隐晦地把钱拼命往黎央口袋塞。
他动作笨拙,漏洞百出,黎央装作没发现,带着张叔的心意回到家。
黎央拿出抽屉里所有的红票子,把张叔给的一沓锁了进去。
然后他跟包工头请假,又给苏姐打电话。
“你妹妹做什么手术?”苏姐刚睡醒,说话时带着鼻音。
“换肾手术。”
“......”
“她多大?”
“9岁。”
苏姐没再问下去。
第二天,黎央在医院时,收到了苏姐送的果篮和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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