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野皱眉瞧着眼前破落的五层小楼,水泥楼梯,掉漆的扶手,斑驳的墙体,还有从各家敞开的大门里传出来的各种油烟味。
路过时,能清楚地听到里面嘹亮的说话声。
闻野脸上的不自在已经快要控制不住。
他后知后觉地骂自己,他妈的脑子抽筋,刚回国,顶着十三个小时的时差,一下飞机就来找黎央。
这种地方,若不是黎央,闻野这辈子都不可能踏入一步。
黎央神态自然地在前方带路,让闻野难受的场景对于他来说司空见惯。
倒是身后的闻野,让黎央察觉到迟来的疑惑,他来干什么?
闻野的存在感太强,黎央逼着自己不回头看。
闻野累得很,外面看着挺矮的建筑,爬到五楼竟觉得路途漫长。
“怎么住这么高?”闻野嫌弃地问。
“便宜。”黎央回答。
“啧。”
黎央不知道闻野在“啧”什么,他自顾自打开门。
小小的两室一厅,处处透露着寒酸,简单的装修,便宜的家具,运行的空调发着刺啦刺啦的噪音。
黎央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闻野。
是很便宜的那种,有时候超市打折,一瓶只要一块二。
闻野面露疲色,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还有时差,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很不爽。
黎央以为他嫌矿泉水便宜,解释道:“家里只有这种。”
言下之意,爱喝不喝。
闻野嗤了一声,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一块钱又如何,十块钱又如何,对于渴到极致的人来说,都能救命。
黎央扫了一眼空瓶子,没有说话。
这位大少爷心血来潮大驾光临的目的,黎央不想猜,干脆等闻野开口。
“有吃的吗?”大少爷一身名牌坐在简陋的沙发上,抬眼问。
闻野看人时眼神冷漠,自带威严。
可是,黎央不怕。
中午还有不少剩菜,原本是黎央和黎苗的晚餐,既然闻野开口了,黎央就拿出来煮给闻野吃。
他一边煮一边想,要是闻野知道这是剩菜会不会恼羞成怒。
想着,他扬起嘴角。
闻野闲得没事,在窄小的房子里溜达,奈何房子太小,没走两步就来到了厨房,正好看见黎央在偷笑。
“你不会下药了吧?”
冷不丁的,闻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黎央抄铲的动作不停,回道:“嗯,最好别吃。”
“你是不是想打架。”
黎央笑起来,“没毒,放心吃。”
许是闻野的错觉,他觉得黎央语气中带着一点亲昵的无奈。
“哥哥,他是谁啊?”
黎苗刚睡醒,打开房间门看见客厅站着个个子很高的人。
“他是哥哥的同学,闻野。”
“闻野哥哥好。”黎苗礼貌地叫人。
换肾手术后,黎苗暗黄的皮肤终于恢复到健康白皙的模样,整个人胖了一圈,大大的眼睛漆黑如墨,漂亮得像个洋娃娃。
闻野不擅长跟孩子打交道,冷淡地“嗯”了一声。
黎苗有些委屈地看着哥哥,她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哥哥的同学不高兴。
黎央摸摸她的脸蛋,轻声说:“他没礼貌,小苗儿别跟他计较。”
剩菜热起来简单,很快三菜一汤上桌。
闻野讨厌飞机餐,十几个小时没进食,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狼吞虎咽干掉一碗米饭前后不到五分钟。
席间黎央多次忍不住看闻野,好奇他怎么像饿死鬼投胎,吃这么快。
被张叔夸赞的手艺不是弄虚作假,是真好吃。
在美国被白人饭折磨了一个月的闻野,吃完这顿整个人才缓了过来。
“有这手艺怎么不去饭店当厨子。”闻大爷吃饱喝足,开始对黎央工地搬砖把自己搞成非洲人的事指桑骂槐。
黎央忍住跟他干一架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说:“没人要。”
这些是家常便饭,饭店里头那些菜黎央煮不来。
闻野不知人间疾苦,不知道进饭店做厨子也是需要资历的。
学徒工工资太低,哪有搬砖日日三百到账来得快。
他要赚快钱,慢慢累积经验的工作,直接Pass。
黎苗有些怕闻野,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
黎央见她那样,有些后悔让闻野进门,还不如花钱到外面请他吃一顿呢。
跟闻野的关系,不是朋友也不是对头,没法用确切的词来定义。
但黎央心里感激他。
毕竟闻野帮黎苗解决了手术费,还帮他填了高考志愿。
黎央是个聪明人,他不是没怀疑过蔡老师,可是很明显蔡老师完全不知情。
无论真相有多么的离奇,但闻野确实这么做了。
吃完饭,黎央送闻野出门。
闻野双手抄进裤兜,慢悠悠地走在黎央身后,“就这么迫不及待赶我走?”
黎苗吃完饭喜欢看一会儿动画片,电视机在客厅,离餐桌很近。
闻野的存在让她不自在,吃完后躲进了房间。
黎央不希望闻野影响到黎苗,不管礼不礼貌的,直接送这尊大佛出门。
“小苗儿怕你。”
小苗儿,叫得可真亲昵。
闻野的车停在小区外面的停车场,黎央送他到车旁。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路灯摇曳,堪堪照清脚下的路。
夜风习习,带了凉气,吹在身上很舒服。
“这是欠条。”
黎央递给闻野一张纸。
闻野一愣,随后想起来他之前跟黎央开玩笑让他打个欠条。
闻野随意展开,一目十行。
这张欠条很规范,上面清清楚楚列着欠款条目,时间,内容以及还款期间,黎央甚至还在上面加了利息计算方式。
闻家有专业的法务部门,闻野从小见过的合同不计其数。
这份欠条,就是专业人士来看,也挑不出毛病。
“利息方式只是我的个人建议,可以改。”
闻野的视线从欠条上转到黎央脸上,黎央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周遭顿时安静下来。
“黎央,我对你的心思,是不是不够明显?”闻野沉着脸问。
他现在心情很差。
“我知道。”黎央眼神不躲不避。
“那你这什么意思?”闻野眸子里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黎央脊背挺直,回答道。
闻野不说话,盯着黎央。
两人在黎央家“和谐”的假象,打碎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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