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
寒风自窗外飘入,而与寒风一同而至的,是一道寒冷绸缎!
不!是剑光!
叶笙歌脸色顿冷,一个旋身便向后一撤,解了这杀身之噩。
而一击未中,持剑之人却没有半分停顿,身若惊鸿,长剑挥洒,银光之中杀机毕露,直逼叶笙歌而去。
此势,只消滞上一半分,便能将叶笙歌枭首!
情势急转直下,叶笙歌只得不断后撤,余光瞥见那云仙先神色略有诧异,身形却一动不动。
这混蛋,不是他那番话把刺客逼出来的吗,竟又是这般置身事外。
叶笙歌银牙紧咬,也顾不得多想,直接朝他那里撤去。
而见到叶笙歌撤来,云仙先终于是动了,见状,叶笙歌与那刺客皆是眼神一凝,不知他又有何动作。
双目注视下,云仙先抱着怀中小鹿淡然退身。
“……”
叶笙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骂却又没有力气。
就听得云仙先嘴上说道:“这位朋友,我为人和善,素来与人无冤无仇,不如让我等歇上一时,好好聊聊。”
而刺客闻言,身形倒是微微一顿,就当云仙先以为对方听进去了,却满脸无语地见到对方长剑一抖,调转锋芒便是向自己袭来。
“咦?”
云仙先微微挑眉,就好像注意到了什么奇特之处,而就在同一时间,房间内响起零碎声响。
浴堂内的烛台已因追击而完全倾倒下来,上方的装饰勾住了帷幄,连带着帷幄旁木柜中的用具也一并瘫倒下来,其中一个铁罐子又恰好被帷幄的一角勾住,“意外”荡了过来,笔直袭向了刺客脑门!
而这刺客也不是碌碌无能之辈,仅凭听觉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意料之外的攻击,也不慌张,脚步变换调整位置,攻向云仙先的势头却丝毫未减!
然后,这刺客便踩到了先前叶笙歌所丢出的香皂。
“嗯!”
当脚下失去平衡,那刺客再也无法保持平静,身体肉眼可见地紧绷,凭借着一股惊人的爆发力在空中旋身,仓促挥出一剑,随后身形爆退,勉勉强强维持了平衡。
“……”
寒风轻抚,噤若寒蝉。
两人隔空对视,方才遭遇不测的叶笙歌撤到云仙先身后,紧紧捂住胸口,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而听到了刚刚那声冷哼,云仙先眼中更是疑惑:“姑娘?”
“将一草一木纳入视野下,无需出手便能退敌,这便是灵霞第一的悠韵吗……果然高明,贸然出手的确是我不自量力了。”
而刺客面罩之下也飘出女声,声音冷冽如清泉,同时缓缓撤到窗边,
“太渊云仙先,名不虚传……受教了。”
说完这句话,那刺客便是向后纵身一跃,直接从高楼之上跳了下去,消失在两人视野之中。
云仙先沉默着抱着怀中白鹿到了窗前,好奇地探出头去探查了一番,半晌,无奈地笑着关上了窗,嘴中喃喃自语:
“这刺客倒也有趣,抽身时竟还会帮对手美言几句,刺杀却连杀意都没有。”
“呵,自己作壁上观还净说些风凉话。”
“真的啊,如果她真的有杀意,那她应该死了才对。”
见眼前之人一副风轻云淡且游刃有余的模样,还有那莫名其妙的自信,叶笙歌眼神复杂,跟着他来到了客房的厅室。
这刺客,一招一式绝非花拳绣腿,数次变招更是颇有底蕴,叶笙歌自认哪怕是自己全盛时期也不一定能胜她。
而就是这么一个人,与云仙先仅是一个照面,甚至对方都尚未出手,竟已自认败北,口中更是叹服不已,实在荒谬。
说起来,云仙先究竟有出手过吗?无论是这次退敌,还是早些时候在安荆森林的赵老鬼与那妖王……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仅是运气好而已吗?
当然,叶笙歌当然明白这只是他的托辞,天底下是不可能存在这般运气好到仿佛受天道青睐般的人的。
但她就是不明白,云仙先这究竟算什么神通,完全看不出痕迹,并不像是他主动施展,但他又对此相当自信,每次结果偏偏又卓有成效。
真想看到他露出一次惊惶失色的表情,瘫在地上痛哭流涕啊。
叶笙歌不由得充满恶意地想。
“你认识那个人吗?”
正浮想联翩,听到他的询问,叶笙歌身体狠狠一颤,只见云仙先慢悠悠地坐上主座,倒上两杯茶,表情困惑。
“不认识。”
叶笙歌跟着坐下,摇了摇头。
“不认识?但我看她对你的执念很深啊,一个劲的对你脑袋砍。”
云仙先托着下巴,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杀你吗?”
叶笙歌犹豫了片刻:“……不知道。”
“真的?”云仙先似笑非笑。
“……”
叶笙歌沉默,心绪复杂。
今日之事只是个锲子,往后危机重重,叶笙歌也不傻,从那刺客对这讨人厌的少年的恭维中也能判断出,她若是想安然回到帝都,就必须多多倚仗这个少年了。
“但我心中确有几分猜测。”
叶笙歌深吸一口气,坦言道,
“很可能,她是宫中的刺客。”
“宫中?后宫?”
似乎没想到会从她的嘴里听到这个答案,云仙先有些惊讶。
叶笙歌摇了摇头:“不……我想,应当是我大哥的人。”
“是那个……谁?”云仙先挑眉,“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知道你是否了解,我父皇的皇位,其实是从我二叔手中夺来的。”
叶笙歌叹了口气,眼神低沉,徐徐道来:
“父皇早年间虽贵为长子,但一直随军旅在外征战历练,朝中根基并不深厚。
“反观我二叔,天资聪慧,能文能武,自幼便有才子之名,在京城中颇有声望,皇爷爷也对我二叔更为偏爱,甚至还花重金请得当年盛极一时的文圣纪安年作老师。
“在那时,朝中很多人都认为皇爷爷这是要改立我二叔为太子,而在我看来,事实应当也大差不差,不然皇爷爷也不会封二叔为京都府尹。
“这对我那为国征战的父皇来说显然是不公的,所以当消息落到父皇耳中时,他勃然大怒,当下便是决定回京找个说法。
“想必听了这些你也清楚,父皇若是真的一气之下回了京,不仅收效甚微,更有可能直接被我二叔找个理由软禁起来,一旦受制于人,到时他恐再无翻身之日。
“但当时父皇根本听不进去,执意如此,这时,一个在朝廷和军中都颇有威望的权贵找上了父皇,此人名叫司徒景空,都督中外诸军事,也是当今宣水相国。”
“此人我倒是有所闻。”
云仙先若有所思,
“我记得宗门执事说过,世俗强者之中有一人名叫司徒景空,权谋无双、独步朝野,一身武技更是有地上神仙之称。
“传闻他盛年时,持一柄偃月大刀便能血洗破墟修士,纵使踏入阴阳虚境也难接他一刀,只可惜没有仙根,不然以其心性必能成就仙途大业。”
叶笙歌神情沉重地点点头:
“不错,当年的司徒景空确实智勇皆备、威震东洲,一个大都督并非是他所觊觎的终点,况且,他的心中还有一个抱负,那便是一统东洲十六国,共济世业。
“所以他选上了我父皇,在司徒家的扶持与出谋划策下,以父皇为首的功臣集团与司徒派系在朝中迅速起势,这才有了那震撼全国的乌金宫之变,有了如今的宣水皇帝叶珙。”
“但这跟太子想杀你有什么关系?”
“听下去。”
叶笙歌瞥了他一眼,
“父皇登基后,司徒景空主持朝纲,使宦官外戚有所掣肘,收归行政权、财权、军权,同时大兴改革,设立钦天司、玺礼司、监匦司三司。
“尽管初建时收效斐然,但在近年来,其造成的官僚机构庞大而臃肿等弊端也显现出来,朝中集团逐渐脱离父皇的掌控,竟隐约有制衡之势。”
“加之各种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大哥二哥党争,朝野怨声不断,我三哥虽无夺嫡之意,但也不打算无动于衷。
“于是就在前些年,三哥进言,陈数朝廷内外诸官互相依附勾结之现状,主张对现有法度进行全盘改革,革除积弊,改革取士。”
“所以这动摇了司徒派系的根基,更触犯了朝中多数派系的利益,而将其作为基本盘的太子也被绑上了反对派的大船?”
“不错,我自问杀了我有什么好处,思来想去,平日与我走近的是三哥,此次安荆的历练也是三哥最先向父皇提的建议,我一死,不仅可以拖缓三哥的变法之道,更能借此诬陷诋毁三哥。”
“那为何不能是与你二哥所为?他在你们朝中应该也有耳目,一方面与燕赤联系,一方面派人跟踪你时机成熟就此截杀同样合理不是吗?”
“首先,我二哥与三哥再如何针锋相对,那也是在功绩与方针之上,我不信他会这么做。”
似乎听到云仙先嘲讽地笑了一声,叶笙歌秀眉一蹙,补充道,
“而且我二哥生性谨慎、心思缜密,不可能不知道在营地未找着我的尸首后,钦天司的人绝对会顺着痕迹找来。
“但汾城又是他的封地,我若是在这断了生息,岂不是引火烧身?”
“所以就无其他可能了?”
叶笙歌思考了一下,随后摇头否认:“据我了解,应当是没有。”
“我想未必吧?”
云仙先悠然捧着茶杯,低头凝视,墨镜上倒映着杯中的翡翠之色,其后的妖异眼瞳中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道,
“比如当朝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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