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妈妈的坚持不懈下,几人总算是把来龙去脉梳理了个明白。
老龟公亲自把两人送了出去,见一切好似尘埃落定,魏妈妈长舒了一口气。
但与其他人不同,云仙先只觉得这世俗间的论道与他所思所想完全相悖。
本以为同为凡人,总会有些许聊得上的话题,却没想到不光这夫子莫名其妙情绪爆发,自己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人相当没礼貌地打断了。
“你怎么了?”
“有些失望。”
“哦,那正常,每个男人在这之后都是这样的,恢复一会儿就好了。”
魏妈妈哑然失笑,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又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来,不禁由衷道,
“挺能干的嘛,虽然也有人家是新手的缘故,但这种效率还是足以为人赞许的……该上的时候还是能行的嘛,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我并没做什么特别的。”
“还谦虚。”
魏妈妈用胳膊揶揄地攮了攮他,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露赞赏,
“行了,看那萧小姐的模样对你依赖得很,也不用担心她会把这事说了,甚至会对你有所依赖。
“虽然不知为何她迟迟未能受封郡主,但地位摆在那儿,拿下这么个客人,于你于杏花楼都是件好事啊!
“念你有功,你接下来便好好休息一下吧,今晚有件好事等着你……呵呵,到时再跟你说。
“对了,你不是跟阿青他们很熟吗?就去她们那消消火,顺便检验一下她们的练习成果吧。”
“……”
“怎么了?”
“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们了。”
…………
另一边,钟玄胤与重新带上伪装的萧芊琴走在街上。
而与来时不同,少女如今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与来时的生龙活虎判若两人。
这种情况从开始已经持续到了现在,无论问她什么都没有回应。
虽然她不说,但他心中多少已有了猜测,不过既然少女并不愿意承认,他也就不戳破了。
“萧小姐,若你心中有苦闷,也可以向我倾诉,虽然在下是一介武人,但……”
“不用了。”
萧芊琴简单地拒绝了他,钟玄胤不由得多看了少女几眼,却意外地看到,对方眼中的迷雾淡化了许多,更是仿佛在转眼间成熟了许多。
“这……”
他有些愣神,莫非做那种事还能一下打通任督二脉不成?
心生疑惑,钟玄胤不自主地回忆来:
“焱老,现在在杏花楼时我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异样,再结合您先前所说,这杏花楼很有可能会有机缘。
“那我们为何不再多留一会儿,静待事态发展?”
“……”
“焱老?”
而回应他的却是老者罕见的沉默。
半晌,焱老才缓缓说道:
“留什么啊……机缘没了,如果再不抽身,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这汾城也不能多呆了,那皇子向你承诺的什么秘宝……唉,麻烦。”
钟玄胤从他的声音中读出了恐惧,顿时惊讶无比,没想到焱老也会表露出这种情绪:
“老师,您究竟是怎么了?”
“你……没看到吗?”
“什么?”
钟玄胤疑惑,却敏锐地从他的声音中捕捉到了一丝几近于哭腔的颤音。
只听得焱老声音颤抖:“那双象征着生死的眼睛!”
…………
时间来到午时,来杏花楼的多数客人都窝在包房或大厅,因而走廊上就安静了许多。
两人并肩走在杏花楼长廊中,云仙先拖着那一身长袍,一面如闲庭信步般悠然观赏着走廊上的画卷,一面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近一个月时间的计划。
说起来,如今他手头上其实并没有什么急迫的事。
在将所有尸解仙全部照月孛所说的那般收纳后,他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挨个打听。
只需一方面拭目倾耳方寸世界的消息,一方面静待天机阁陈阁老那边的消息便可。
那他应该是闲下来了?但以往这种时候,总会有一些麻烦事牵扯上自己。
说到底,这还是他跨过去的一个坎,那么,不如再琢磨一下那《缘经》?
“啊——呜。”
这时,身旁的阿青打了个哈欠,声音中满是疲惫,云仙先瞥了这个同期生一眼:
“没睡好?”
“嗯。”
阿青有气无力地应道,
“安排的事太多,根本没时间休息,况且我们又不像你,有妈妈安排的一等香闺睡……”
说到这里,阿青突然激动,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
“那品字房是真的冷,大家一起睡都冷!还说是三等香闺呢,虽然布置得很美,但其实差得很,都不如我前主人家的茅草房暖和!
“而且你知道吗,那地方像闹鬼一样,眼睛一闭就感觉有东西在盯着,勉强入睡了也会做上噩梦……”
而在她说到“闹鬼”这段时,云仙先就已经没再听下去了,好不容易等她说累了,才缓缓开口道:
“那要我去看看吗?”
“你去能顶什么用?难不成你还会跳大神?”
虽然面前的云仙先位列头牌,深受妈妈器重,但对这家伙阿青可毫无敬畏之心,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嗤之以鼻道。
“那便算了。”
云仙先笑笑,便不再言语,但这时迎面却跑来一个神色慌张的女子。
“阿紫?”
阿青瞬间认出了这个女子,见她这般惊慌失色,也是不由得心头一紧,赶忙拦住她问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而见到熟人,阿紫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般,带着哭腔向阿青说道,是她们房间的墨熙溪突然不知得了什么病晕倒了,使劲叫唤也叫不醒。
“我们该怎么办呀?阿红让我去找琴公子,但是,但是……”
阿紫焦急地说道,眼中充满了无助和恐惧,而阿青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有些手足无措。
至于云仙先,他则在思考“墨熙溪”是谁的名字,半晌才隐约记起,她似乎也是前天与他关在一起的人。
阿紫眼中泛着泪花:“大家都吓坏了,但又不敢声张,生怕我们初来乍到的,被妈妈得知患了病后便会被遗弃。”
“……”
这也合理,虽然云仙先并不了解世俗书斋是不是真的都像这样运行,
但理性来看,她们毕竟是被杏花楼买来的商品,大多是没亲没故,
在没有产生收益和影响的情况下,直接赶出去或是埋了确实更加节省心力。
“喂,云仙先你也别傻愣着,熙溪对你之前一直很照顾呢,快帮忙想想办法啊。”
听阿青这么一说,阿紫这才眼神惊疑地看向先前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云仙先:“咦?这是仙仙弟弟?”
“既然如此,那就先去看看吧。”
没有对她这种冒冒失失的行为做出任何反应,云仙先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正巧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们。”
…………
来到那所谓的品字房后,云仙先才发现这里实则是一个由三个房间组成的规模巨大的室内庭院。
庭院内的前沿种了不少花草,另外两个大门通往妓人居住和杂事的地方,云仙先便直接在阿青的引领下直奔居住区。
这里分有许多隔间,由于正值午时,丫鬟清倌人等大多都有事物在身,云仙先一行进来倒是畅通无阻,阿青直接带着他来到了她们的闺房前,紧张兮兮地敲了敲门。
“谁呀?”
“我,阿青。”
“啊?你怎么来这了?”
“我床位在这里为什么不能来?唉呀,我都从阿紫那里听说了。”
“不是让他去找琴公子帮忙了吗?怎么……”
“我们是在路上碰见的啦,那么大的事情你还想瞒我不成?快开门,我把仙先也给带来了,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闻言,门后传来些许细碎的声响,随后房门打开了一条缺口好让他们进来。
阿青一个闪身进了门,而云仙先则是在蒙面与不蒙面间纠结了一下落后了几步,未能收拢的长发正巧被关上的门夹了个正着。
“嘶。”
他倒吸一口冷气,向后一个踉跄,好险才稳住身形。
“有的时候你真的会做出非常不合时宜的身体搞笑啊。”
阿青无语地看着他,而云仙先却是表情一滞,不由得皱起眉头,显然对这种在他身上前所未有的事情而感到困惑。
不过暂且按下不表,云仙先习惯性地打量了一圈室内。
只见这里约莫有三十多个木床,床榻上铺着华丽的锦缎被褥,墙壁上还挂着不少镶金边的绣品,温馨而雅致。
如果一定要他作出中肯的评价,比太渊峰的洞府要好。
而云仙先还注意到,在他们进屋后,床榻上的一个个鼓包不约而同地掀起了一角,其后露出了怯生生的眼神。
至于阿青之前提起的阴冷之气,他却并没有感受到,除了这里的空气略显沉闷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特殊的异常。
“阿红,熙溪怎么样了?”
阿青则是直奔最深处的一个床位,忧心忡忡地问道,而那里已经有一个较为高大的丫鬟陪着了。
“状态不好,呼吸很弱,身体也很烫,也不知是怎么了,接完客回来就这样了。”
阿红皱着眉头叹道,然后她注意到了跟在阿青身后慢吞吞走来的云仙先,顿时眼中闪过疑惑,
“咦?仙仙?你怎么来了,魏妈妈如此看重你,一天到晚应该很忙才对吧。”
云仙先向她微微点头致意,然后走到床边,偏头看向床上那女子。
对,是墨熙溪,这个早前最先与自己搭话的女子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娇美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眼睛紧闭,长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浑身上下散发着虚弱与衰败。
衰败?
云仙先眯起眼睛,缓缓俯下身子,他注意到吕熙溪泛白的嘴唇此刻正微微颤抖,身子微微蜷缩,呼吸微弱,毫无疑问她的生命力正在逐渐消逝。
“方才我听你们说找‘秦公子’?这‘秦公子’是什么人?”
“你与他同为头牌居然还没认识吗?”
对于他这个问题,阿红显得格外惊讶,然后解释道,
“琴公子是咱们杏花楼头牌中的头牌,更是咱们宣水风月场上的名角,精通琴棋书画,尤其擅长弹奏古筝,悠扬的琴声如同天籁,引万千人陶醉。
“此外,他还会吹箫、作诗、绘画,每一项技艺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平,可以说是兼具了才情和美貌……”
“谢谢,但我并不想知道这些。”
云仙先打断了她的介绍,
“我的意思是,在出了这档事后你们想到的求助对象为何是他?难道他在近些时候与你们有过接触,并且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额。”
云仙先微微挑眉:
“是墨熙溪?她与琴公子的关系很好,所以在她出事后便想着去联络琴公子?”
“……”
阿红吃惊地看着云仙先,迟疑着点了点头:
“实际情况跟你说的大差不差,我们搬进这里后,琴公子曾来打过一次招呼,兴许是看上了熙溪,总之对她尤其照顾,还说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他,所以……”
“我们本来想找你的,但是因为你当上了头牌,最近肯定有不少练习……”
似乎是怕云仙先误会,阿红又急忙补充了一句。
“而且我很有可能与魏妈妈说这些事?”
云仙先似笑非笑。
“额,对不起。”
“什么?”
“我知道熙溪跟你很好,她出了事,不管怎样我们也应该通知你才对,不该想七想八,恶意揣测你的,实在是因为大家初来乍到很害怕……真是抱歉。”
听到阿红充满歉意的声音,云仙先这才理解了这个对不起的含义,哑然失笑:
“不要在意,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况且我们也并不是真的很熟。
云仙先如此无动于衷地想着,随后缓缓坐到了床榻边,阿红赶紧给他让开一个位置。
他轻轻地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勉强感受到了她的心跳,那是一种微弱的律动,如同即将消逝的琴音般。
而就在这时,云仙先的余光捕捉到,在墨熙溪的手腕上,嵌着一个微小的、如同灰尘般的黑色结晶。
“嗯?”
云仙先神色微动,悄然伸出手指将那黑色晶体弹飞。
奇怪的是,在那黑色晶体离开皮肉后,吕熙溪的伤口很快愈合,其本身也在空气中灰飞烟灭,好似未曾存在过。
正当云仙先若有所思之际,始终昏迷不醒的人儿睫毛微微颤动。
“啊!熙溪醒了!”
一旁的阿青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有些激动地轻声提醒道。
云仙先却并没有那么乐观,他能感觉到,墨熙溪此刻的身体并没有好转,甚至于已经步入死亡的边缘,眼前的这些倒更像是回光返照。
只见床上人儿眼睛微微睁开,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又被深深的疲惫所覆盖,嘴唇微微颤抖:
“仙仙……是仙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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