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杀了的手感,但估计也离死不远了。
对这种小人物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趣,步行年收回目光,转而仰望向高台之上的那个身影。
布施仙人,古籍中罕有记载,就连仙门长老都很少知道还曾有这么一位金仙。
在外人看来,她一生除了斩杀第一真魔祖化身外并无其它功绩,一身修为由因点凡成仙而来,消失得更是毫无来由,就连金仙修为也备受质疑。
但在他了解之后,布施仙人很可能是圣人时代乃至古往今来最被低估的金仙。
她在东洲阴神中颇有声望,一身仙术承袭尊凰祖师,更是少数敢以世俗为道场的仙人。
但这都只是其次,关键在于,她很可能身怀机关天道道首的位格!
“道首”,这个词对于玄域的大多数存在甚至是仙人都很陌生,可作为天罡宗的殿子,他却了解了这份秘辛。
道首,顾名思义,一道的领袖,但不同于那些所谓的学术、门派的道统,这个“道”是货真价实的——正如现如今的仙道、武道、儒道等——乃天道序列之下的道。
也就是说,道首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体系的太上!
而道首的存在与其所属体系息息相关,他们往往是这个体系的开创者,又或者,占据了这体系中的大部分大势。
举个例子,鸿钧是玄域历史中公认的仙道之祖,那么倘若祂现在依旧存在,便可被称为仙道道首。
在仙道体系中的修仙之人、仙道大势则尽归其辖下,与其相生相辅,有道用道体,一如仙道之燮理者,万仙之化身!
另一方面,只有符合道首位格之人存在,才能在大道之上镌刻新道,在此之前,就算有人有心也无力研习,——因为这种体系根本不在玄域之中存在。
而最好的例子,便是尊凰祖师的机关天道,又或者说,是在不少古籍中称作“科学”的道。
当然,若是放在圣人时代,天道尚且稳定,除了仙神妖三道外,少有存在修炼其余外道,道首位格虽高,但并不比圣体好上多少。
然而,如今变道大世降临,天道变易,仙道转衰,各道皆涌现出气运之子,其中就以武道最为典型。
换句话说,道首——尤其是新道道首——则是最有可能乘上这大势,成就不世之业的存在!
想到这里,步行年眼神微微闪烁,但很快被他尽数收敛,继而思索起来。
没从她身上感觉到仙气,她是利用意境之力制服的月孛人身,也就是说,她只有布施仙人的记忆,本身并不是仙人。
他迅速理解了现状,收起一切思绪,向着布施仙人恭敬一拜:
“在下步行年,奉杨老之命操办仙人复苏事宜,先前对仙人多有得罪,在下自愿请罚。
“可此刻已至间不容发之际,还请您看在杨老与古往今来的同道者前赴后继、舍身取义的份上,完成仪式,让旧日大道重现于世!”
…………
“喂,钟玄胤,醒醒……”
钟玄胤双眼紧闭,只觉得五脏六腑剧痛不已,忽然,一股暖流涌入体内,滋润着他几近破碎的经脉。
“醒醒!”
恍惚间,周围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他听见有一个女子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努力睁开双眼,逐渐看清身前的景象,这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口为他输送真气,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额头。
“你是……”
钟玄胤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眼睛猛地睁大,
“那个红衣卫?!”
他就要暴起,视野边缘探出一个脑袋,是萧芊琴,看到他苏醒后眼眸中满是惊喜,嘴上急忙解释道:
“不要动!没事的,夏岚姐正在为你疗伤,她已经记起来了!”
钟玄胤顿时一愣,一下子没能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左夏岚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解释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的确记起来了,我是浩然宗弟子左夏岚,而且,芊琴也已经为我们解释了现在的状况了。”
“‘我们’?”
钟玄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努力挣扎着坐起身来,向二人身后看去,竟惊愕地看到这片平台上还站着几十人,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正是法会上被叶子辰招募的众人!
而更令他心生怪异的是,那陆宸也在人群之中,只不过此刻她已被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四肢的筋脉都被挑断,但她嘴上仍没有停下,挣扎着大喊:
“拽什么?你们也就在这时候泄泄愤了,等到意境降临,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残忍!”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你们都记起来了?”
陆宸叫得凄惨,这一下让钟玄胤的脸色更加茫然了。
左夏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的确,我们都记起来了,但具体缘由不知是为何,陆师兄……陆宸也不愿说。”
“或许我知道。”
这时,焱老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只不过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
钟玄胤心头一喜:“老师,您没事?”
“你听我这声音像没事的样子吗?唉,为了你我可是把那么久积蓄的魂力全给用了……这件事必须有个了结了,再拖下去我可能就要陷入沉睡了。”
焱老长叹一口气,这话不仅是在对钟玄胤说,更是在对在场所有人说,
“有人还记得你们的共同点吗?”
左夏岚蹙眉,其他人也是摇了摇头,这时,一名青袍少女微微挑眉:“那些画卷?”
众人循声望去,认出了这个少女是天机阁的弟子,东方玥伊。
焱老沉吟片刻:“没错,虽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但你们应该都看过那些记录着意境的画卷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却依旧不知是何原理。
“我明白了。”
而东方玥伊背后突然走出一个老者,不少人都是面露惊喜,因为眼前这位俨然是那大名鼎鼎的天机阁阁老、修为已至阴阳虚境的陈朗!
陈朗说道:
“你的意思是因为这画卷中显现的景象正是从意境之中分离的片段,你们由于曾接触过了意境,故而从本质上就被染上了意境的规则。”
焱老点点头道:
“一方面来说,一旦意境降临,拥有意境掌控权的人就能完全掌控尔等,甚至包括你们的灵魂和功德;
“但另一方面,你们比寻常人多了适应的机会,所以你们在完全降临的前夕适应了这一切,从而恢复了记忆。”
“原来如此!”
而听完了他的解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但很快就都意识到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等等,这不就意味着一旦这个意境降临,我们也会变得任人宰割吗?”
一个老者面色陡然大变,此人是流云派的一位赫赫有名的长老,钟玄胤这下总算反应了过来,看来叶子辰不仅仅只招募了法会上的人。
而他的话也很快获得了其他人的附和,有人声音严肃,那也是一位有名的神魄境散修:
“不行,时间紧迫,必须立刻阻止那仙人!”
钟玄胤皱眉道:“可你们在意境中对应的人物大多都是凡人……”
“这不是问题,小子,你试试看唤出业焱。”
钟玄胤照着焱老的话这么做了,竟真的唤出了那一缕橙红色的火焰,不光如此,他发现自己的修为似乎变化了!
“没错,伴随着对意境的适应,你们在现世的修为也逐渐恢复了,但这同样意味着,已经没有时间了!”
“但如此一来,那步行年的修为……”
左夏岚还有顾虑,就在这时,一股无与伦比的仙威扩散开来,众人惊疑地抬头望天。
有人冲天而起,速度却根本不够,步行年立于高台之下,余光瞥见有一群状况外的墨家弟子正在努力攀上高台。
他缓缓抬手想将他们抹杀,但瞥了眼口中念念有词的墨望清,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哈哈哈!已经来不及了!”
而伴随着陆宸那得意的笑声,仙人虚影手中已开始施展了术式!
…………
“呼——”
现世,汾城的空气发出剧烈震荡,那肆意乱流的玄奥之力都被击碎。
“嗡嗡嗡!”
玄力碎片在某种无形的力量统摄下陡然扩大,撕裂空间,但其后暴露出的却不是虚空,而是另一个汾城!
毫无疑问,意境即将降临。
“果然还是没有奇迹吗。”
刘纲喃喃自语,他脑海中想起了那个面带墨镜的少年,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抬眸时,眼神逐渐漠然,
“汐羽,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
慕容汐羽轻叹一声,此时此刻,她也完全敛去了眼中的哀伤,
“当意境降临的那一刻,由你来强行撑开死境争夺意境的掌控权,一旦你创造出了松懈,就由我来将其瓦解。”
刘纲眼神低沉:“我等已倾尽一切,剩下的,就交给因果大阵的诸位了。”
“呵呵,杨务观死了,现在我等也即将步其后尘,往后天下便再无战国之辈了……”
慕容汐羽嘴角一扯,双手结印,
“也不知道仙人若是见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是会训斥我们愚蠢,还是责备我们无能呢?”
“仙人会伤心吧。”
刘纲缓缓合上双眼,喃喃道,
“毕竟那个她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
仙威浩荡,仙人虚影缓缓抬手,一股澎湃的仙力自其头顶喷涌而出,世界禁术霍霍施展开来,天地色彩骤然变幻,晦涩玄力卷起漫天云雾,星光闪烁,仙机弥漫。
所有人的行动都静止了,无论是出于敬畏、恐惧还是狂热,他们都停下了动作,而布施仙人却是停止了咒语,抬头望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切,眼神恍惚。
“咳,所以你接受了机关天道道首的命运?”
时光流转,百万年前,在汾城上空,一个身着青袍、双眸血红的男子一边拿笔在书上写着什么,一边向身旁之人提问道,
“我明白了,所以那个千机子拥有的正是十大禁术之一的‘偷天换日’。
“他以整片汾州为祭,用其在天地中的位格扩充了你的位格,进而将仙业与道首的命运替换到了你的身上?”
布施仙人微微颔首,此刻的她发如雪、肌如玉,一袭朴素玄袍飘动,静静地沐浴在在汾州的阳光中,就连男子都觉得安宁。
“是吗?那我眼下的这个又是什么?汾州的鬼魂吗?”
男子轻笑一声,用毛笔指向身下那车水马龙的汾城,
“风调雨顺、人道鼎盛,这可不是幻觉,天地下可没有几处人气那么旺的城市了。”
“过去被汾州的确已经死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他们都被我亲手杀死了。”
布施仙人轻声道,
“但我心中的汾州没有死,即便它的存在从历史中消亡,即便过去的种种已然不在,它却依旧是我的家,同样,也是所有汾州人的家,这点不会因为一两个疯子而改变。”
“所以你用了偷天换日,对象是什么?月孛?如此逆天之举代价实在难以估量,况且你以仙人之位干涉人运已然犯了大因果,你真有余力还得清这业障?”
男子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但让他意外的是,对方也眼眸含笑地回望过来,他眉头顿时一挑,
“你…根本没打算还?你疯了吗?如此之重的业障给那罗睺都够他喝一壶的了,你会……”
“那位老先生对我说,命运给了我两种选择。”
布施仙人轻轻打断了他,笑容如沐春风般浅淡,
“那时我就在想,墨家是不信命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非得在这两个之中选择,所以从我接受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有了决定。
“很奇怪吗?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我已得到了人该有的所有美好,家人的宠爱、同门的庇护、百姓的爱戴……
“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都是汾州造就了‘我’,我认识到了‘我’,我是布施仙人、也是墨望清,我来自汾州,未来也是。”
“所以你用了你的未来……”
“不对。”
布施仙人轻轻摇了摇头,望着下方的车水马龙、柳市花街,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柔和的笑意,纠正道,
“我用了我的一切。”
是的,我早已决定了。
玄机滔天,命运化作实质凝聚于仙人指尖,这一刻,她的位格在高涨,意情中的一切都被她纳入视野之中。
她见到了紧张着向自己冲来的师兄师姐们,她见到了那个被困在牢笼动弹不得的可悲化身,她所爱的、恨的、在过去被她杀死的一切,此刻正无比真实地存在于眼前。
真怀念啊。
她叹道,她又见到了老者,自己的意境中同样也有他,他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像过去一样给了自己两个选择。
是复活自己与自己最熟悉的家,再度背负起未尽的使命,成为机关天道道首,还是选择如今的这个陌生的汾州,再一次杀死自己深爱着的家?
“这两个选择甚至不需要犹豫吧?”
老者淡笑着,墨望清看向他的眼睛,嫣然一笑。
是啊,答案从一开始就在眼中了。
“嗡。”
一阵极细微的嗡鸣突兀地出现在空间之中,步行年眼中的敬畏一闪即逝,望着天穹中汇聚的仙力,眉头一皱:
“不对,这不是同化……”
片刻后,步行年瞬间意识到了现状,那始终平淡如水的脸上总算流露出几分惊愕:
“这是逆转?!你在干什么?!你要背叛我们所有人吗?看清楚了!这里才是你应该保护的地方!”
但他的声音并没有任何影响,墨望清张开双臂,在她的心念之下,仙机、玄力、意境都在抽丝剥茧下缓缓分解,将这么久以来的所有谋划全部化为原始。
“小师妹!”
身后传来师兄师姐们惊慌的声音,他们正向自己这里跑来,尽管他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们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冲向了自己。
墨望清没有回头,不敢回头,她的脸颊滑落一滴泪,脸上却在笑,她想对他们说:
“谢谢,还有……对不起。”
“刺啦。”
“……”
伴随着一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响,墨望清眼神一滞,随后缓缓低头,原来是一把刀从背后捅穿了她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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